15、
等笑过了，牛恒文招呼道：
“咱洗洗手吧！”牛恒文先出了屋，到锅屋门口儿去舀水。三个人洗罢，菜也都摆上了桌，除了鱼和蛋之外，还有鸡、豆腐、时鲜蔬菜等，满满一桌子，琳琅满目。牛恒立也入了座。牛恒文望望天色，说道：
“这天真的矬了，转眼就黑了。咱点上灯吧！”说着，站起来点燃了身后条案上的罩子灯，端过来放到方桌中间，马展给每个人的脸上涂上了一层橙黄。接着又弯腰从条案下面摸出一瓶“口子酒”，打开后，给每人面前的酒杯一一斟上，然后端起酒杯……田仁喜忙说道：
“哎，牛哥，嫂子忙了半天，咱这又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快叫来一起吃吧！”
“咱兄弟们吃吧，她娘儿俩在锅屋里吃。”牛恒文回答说，“来，兄弟们，请举杯！这第一杯给两位田家兄弟接风洗尘，来，干杯！”这里的传统风俗，家里宴客，妇人是不入席的。
于是四个人边喝边吃边聊。几杯酒下肚，话又多了起来，海阔天空口无遮拦地畅饮畅谈起来。
“咱们两三年没见面了，这回遇到真不容易呢！”牛恒文感慨地说道。
“哎，倒是呢，刚才在河边儿您怎么知道是俺在打鱼的呢？”田仁喜回想起来，问起当时产生的疑问。
“哈，您跑到‘观澜亭’咋呼百喊的，俺在下边钓鱼，还能听不见？听着声音像您，但又觉着不会是您。后来知道打鱼的是芦荻村的，那不是你还能有谁！——哎，您那个拿鱼的法子真厉害呢，俺是头一回开了眼界！仁喜兄弟，您真是个大能人啊！”
“还说呢！您那‘三河口’的风光恁漂亮，还有河那边一溜儿的几个小庄子，真有点儿让人觉着像是江南水乡呢！恁好的地儿您就一直吃独食儿，也不说请俺来看看，咱还一块儿开布庄呢！幸亏俺自己找来了，要不，还真可惜呢！”
“老弟呀，您才喝几杯，就醉了吗？”
“没醉，清醒着呢！”
“那您咋不记得了，俺请过您好几回，您都不来，成天守着布庄，生怕耽误生意似的。您忘了？”
“噢……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当时只说是到您家去，哪知道有这‘三河口’，有恁漂亮的景儿呢！”
“记得就好，甭怪俺就对了。——俺给您说，您说那一溜儿小庄子好看，可您还不知道它们的名儿呢，那才叫奥妙呢！”
“怎么？什么名儿？”田仁喜被吊起了胃口儿，田仁智也听出了趣味儿，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那头儿上靠近河口的地方，也就是您说的‘三河口’那片长着茂密青草的地儿，那个庄儿叫‘草场’；往后依次叫‘前牛’‘三牛’‘曹牛’。——怎么样，听出名堂来了吗？”
“噢……”田仁喜、田仁智一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轻轻叨念着，“草场……前牛……三牛……曹牛……”田仁喜恍然大悟：
“噢，知道了——您看啊，这儿靠近‘三河口’，在蒿河北岸，临水又向阳，那‘草场’的草一定长得好；后头又有‘曹牛’，就是‘牛槽’；那么，前有‘草场’，后有‘牛槽’，当央儿的……你们这一群牛，能不‘膘肥体壮’‘牛群兴旺’吗？——嗯？可是的？”田仁喜说完，笑望着牛家兄弟寻求判断。
“田大哥真行呢！说的一点儿不错，头头是道，还忘不了趁机嚼俺一顿，嚼俺是‘一群牛’。”牛恒立笑着肯定了田仁喜的分析。
“嘿嘿！”田仁喜笑笑，接着问道，“那……这都是您牛家祖上哪一代安排的呢？一定是个有学问的人呢！”
“那当然了，赫赫有名！——现如今说了也不妨事儿了——在早，可是家族的秘密呢！”牛恒文话语中透着一股自豪伴着神秘的意味儿，“牛金星，您听说过吗？”
田仁喜一下子摸不着头脑。田仁智试探地问道：
“是不是李闯……”
“您接着说下去！”牛家两弟兄点头鼓励着。
“李闯王手下有个谋士好像叫牛金星……”
“对，正是他。”牛恒文赞许地点点头，说，“牛金星辅佐李闯王打天下，攻占北京，灭了大明，官拜大顺朝的丞相。后来兵败退出北京，退到西安，一直退到湖北九宫山，牛金星一直跟李自成在一起。后来李自成被害，牛金星就化妆成道士隐姓埋名一路逃遁。他的两个儿子牛星辉、牛星曜或化妆成樵夫，或化妆成商贩儿，或远或近，不即不离，相伴护卫着他。他们到过武陵源，寻找过桃花源，从湖南转到江西，一直都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栖身之地。
“后来，又回头北上，过了淮水，到了咱这北边的瑞云山。那里山深林茂，泉鸣瀑飞，花奇草异，鸟唱猿啼。有几处名刹古观隐现，见数家长老高僧修行。牛金星甚是喜爱，于是就在瑞云观落脚栖身。有一回出了瑞云山外出云游，乘上小舟沿着藕河，转入蒿河，来到了这里。他见这里三河交汇，风光旖旎，山明水秀，土肥水美，宜于人丁居住繁衍，便把这片土地购置了。那时，这里地旷人稀，而且他们行囊里广有黄白之物。
“于是，在这两河之间建了房舍，命名为‘牛大庄子’，把两个儿子安顿下来；又在两河交汇处，建了一座‘观澜亭’，以寄‘陶情励志’之意；在蒿河北岸度势择地依次埋设了四个石碣，分别凿上‘草场’‘前牛’‘三牛’和‘曹牛’字样，预设为后世子孙安置之所。
“他考虑得很周全。为了躲避满清官府追杀，给两个儿子改姓为‘生’，取‘牛’立地上之意；把村庄定为‘牛’，以志不忘祖姓，待机归宗。
“后来人口繁衍得越来越多，这个牛大庄子住不下了，就陆续分迁到蒿河北岸那里去垫宅建房，形成了四个新的庄子。
“两位田家兄弟，听明白了吧？——大顺朝丞相牛金星，他就是俺这片牛家的始祖。”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