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那个晚上，胡大立和洪涛悄悄跟着木偶似的何霖与莫菲，终于找到了村长的“粮仓”。
村子中央的一间谷仓底下，有个黄泥簌簌，蛛网重叠的防空洞。搬开堆成小山的金黄稻草，掀开沉甸甸的铁板，一股一言难尽的气味扑鼻而来，两人隔夜饭都险些给吐了。
顺着锈迹斑斑的梯子爬到底下，通过狭窄的甬道，尽头便是一个挤挤挨挨的洞窟。
胡大立和洪涛双目放空，模仿起电视里的丧尸，脚跟不离地，慢腾腾地蹭了进去。
洞里几十个人抱膝而坐，头顶一点如豆灯光，无风，也不动。
四周静谧，只有两人擦擦擦的脚步声，惹得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目光诡异。
硬着头皮拣了个空位坐下来，旁边一只瘦脱了形的手突然搭上胡大立的肩。
胡大立死死咬牙屏住呼吸，扭头看去，那人颇为不满地说：“先来后到，去后面排队。”
排队？
胡大立不动声色地与洪涛对视一眼，从善如流地起身，眼睛寻到刚来不久的何霖与莫菲，又拖着脚跟蹭过去。
没想到莫菲倒还记得他们，待他们坐定，回头微笑道：“白天看你们那么凶的样子，想不到也是同道中人。”
胡大立打了个冷颤，僵硬地点点头。同道？什么道？他们该不会误入了哪个邪教的老巢吧？
莫菲面上虽然笑着，眼神却空洞得吓人，“我和霖哥准备结婚了，相见即是缘，到时候两位可要赏脸来喝杯喜酒呀。”
胡大立一愣，“什么时候？”
“就是见到钱大人的时候呀。”
莫菲娇羞地半垂着头，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何霖。说到这里，她语气中带了些难掩的崇拜，“钱大人不但促成了我俩的姻缘，还助霖哥升了职，真是个大善人。”
“钱大人是说村长？”洪涛傻乎乎地问。胡大立吓了一跳，恨不得把他吐出的两个字捡起来再塞回去。
可话已出口，莫菲瞪了洪涛一眼，脸色瞬间变了，“钱修撰是何等高洁的人物，哪里是下贱的村人可比的！你蒙受了钱大人的恩惠，竟还敢这样侮辱他，究竟是何居心？”
洪涛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妹子半天不见怎么会拽文了，发起火来还挺威风的，和之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女人比起来，简直是一根青葱一根辣椒。
“小菲，别跟这种人浪费口舌，站到我身后来。”一直高冷沉默着的何霖突然阴森森地开口，惹得洪涛又是一呆。
噫，怎么连这小白脸都拽起来了，这股莫名其妙的王八之气到底是从哪来的？
何霖缓缓勾起唇角，“侮辱钱大人，不得好死！”
“没错，不得好死！”
“打死他们，这种人不配在这里！”
高亢的声讨此起彼伏，洞窟里的人纷纷站起来，胡大立和洪涛被团团包围，如同困兽。
“毛桃你个倒霉孩子，哥要被你害死了！”胡大立装不下去了，泪流满面地掏出手枪，和洪涛背贴着背，步步后退。
“呜，我不就说了句村长嘛？又没说谎，那么激动干蛤……”洪涛委屈地哽咽。
“别说了，大不了咱今天就死在一块，去阴间还能有个伴儿。不过先说好，你可别变成厉鬼，否则我胡大立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谁说得准啊？不过我要是真变成厉鬼，就先去把村长给吃了，再请阮顾问送我下地狱。”
“嘿，这法子好像也不错……”
包围圈逐渐缩小，两人拔枪的举动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以何霖为首的几十个人立即咆哮着扑了过来。
两人不停地扣动扳机，一人子弹打光了，另一人就上前一步掩护他更换弹匣。
这样持续了几分钟，两人身上为数不多的麻醉弹消耗殆尽，面前密密麻麻躺了一地的人，可仍有几十人前仆后继地冲过来，仿佛电视里那些丧尸场景的真实再现。
胡大立随手扔掉枪，捏起拳头，不管不顾地迎上去，“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老子豁出去了！”
洪涛紧随其后，小心避开地上躺着的人，“人民虐我千百遍，我待人民如初恋，板栗你可悠着点儿。”
“晓得呢！”
两人身手矫捷，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加上洞内狭窄，满地都是老百姓，二人坚持了一会，还是负了伤。
胡大立佝着腰，下盘微微发抖，“毛桃，我好像坚持不住了。”
话落，小腿传来一股大力，胡大立下盘不稳，摔得眼冒金星。
周围的人见状，陡然兴奋来，数只脚毫不留情地照着他的背踩下去。
胡大立身子一缩，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随即感到背上一沉，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可空气中依旧传来沉甸甸的闷响。
“毛桃你干啥，快躲开！”胡大立目眦欲裂。
洪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头顶传来：“板栗，你……怕么？”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你赶紧给老子滚下去！”
洪涛呵呵笑道：“可是我有一点，就一丁点儿怕。”
他说着，忽然放声高唱起来：“小妹妹来看哥嘞，嘿嘿！”
胡大立红着眼眶，乍听这歌声，不由一愣。
“千万不要走路来，嘿嘿！”
胡大立鼻子一酸，也跟着吼起来：“路上的石头多，别把妹妹脚崴了！”
“小妹妹来看哥嘞，嘿嘿！
千万不要坐船来，嘿嘿！
船上的风浪大，别把妹妹吹下河……”
洪涛的声音越来越低，胡大立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终于一个翻身，反将他护在底下。
“小妹妹来看哥嘞，嘿嘿！千万不要坐飞机来，嘿嘿！飞机上大款多，别把妹妹拐跑了……”
胡大立哑着嗓子不停地唱，落在背上的拳脚却在这时骤然顿住。
四周响起砰砰砰的跌倒声，胡大立抬眼一看，一个站着的人都没有了。
“哈哈，毛桃你看，队长他们成功了！咱们可以晚点儿再去见毛主席了！”胡大立大笑起来。
洪涛闻声，艰难地仰头看了看，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