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宝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蘅芜还在地上跪着，自己这么喜形于色似乎不太妥当，忙清了清嗓子道：“这么说，你们偷听凡人的心愿隐私，就是为了操控人心，以便你们窃取精魂阳气，对么？”
“道长明鉴。”蘅芜垂下头，供认不讳。
“那么，之前失踪的数十名游客是被你们囚禁了，还是已经害死了？”阮宝厉声问道。
“早先的想必已经被老爷他们吸食而死了，但抓去不久的，或许仍有一线生机……”
意料之中。
愤怒，庆幸，两种情绪在胸中杂驳翻涌，令阮宝心口闷闷不顺。
纪琛担忧地看着她，阮宝深吸一口气，不由苦笑。
性格使然，她终究不能如同纪琛和卓清宁那样，心如磐石，坚不可摧。
“你知道他们被囚禁在哪里吗？”阮宝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蘅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声道：“蘅芜被囚于此已近十年，此间连……进食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并不知道老爷将他们藏在何处。”
阮宝沉默了。
良久，她解下腕间的白玉葫芦托于掌心，嘴唇翕动，小巧的葫芦骤然变大。
接着拔出塞子，她轻声道：“念在你愿意坦白的份上，我留下你的魂魄，等到鬼门再开时，你便自行到地府领罚吧。”
蘅芜怔忪地跪在地上，好一阵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道爷心善，蘅芜感激不尽。只是生前死后，五百余年，何其辛苦。蘅芜怯懦，不愿再世为人，但求道爷赐我一死。”
她说着，再次伏身于地，长久不起。
也许是由于心态的转变，蘅芜身上的怨气竟肉眼可见的平复下来，原本狰狞的面相也渐趋平和，显露出秀美的五官。
阮宝有些不知所措，托着玉葫芦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该进还是退。
在她的眼中，哪怕受再多的苦，只要魂魄尚存，就有希望。一旦没有了魂魄，就什么都没了，再无所谓悲喜，也无所谓爱恨。
所以，她一向认为魂飞魄散是比下地狱更严酷的惩罚，更无法理解绝望是怎样一种心情。
纪琛将她的手连同玉葫芦一起包裹住，垂眸看了蘅芜一眼，“怎么，连承担错误的勇气的没有吗？害了这么多人，却不敢下地狱偿还，想要一死了之？”
蘅芜一滞，脸更深地埋进泥里，瑟瑟颤抖。
纪琛冷眼等待，她却始终没再抬起头。
蘅芜的答案已经很明确，纪琛松开阮宝的手，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以血画咒。
太阳的最后一道余辉消失的时候，五道惊雷划破夜空，落在层层叠叠的密林中。
存活了五百年的巨槐熊熊燃烧，逼仄的热浪冲天而起，照亮漆黑的天空一角。
火焰如同凶猛的野兽，将一枝一叶吞噬殆尽，亏得有阮宝布下的隔绝法阵，才没有酿成森林大火。
三人是最晚回到营地的。
赵小溪干坐了一整天，早就心痒难耐，一见到他们就兴冲冲地奔过来。
正要打听那神秘的树洞究竟是个啥模样，却发现三人均是面色凝重，只好讪讪地咬住舌头，乖巧地奉上烤得金灿灿的鸡腿。
匆匆解决了晚饭，纪琛将众人集中在篝火边，简单说明了树洞的情况，引得战士们个个目瞪口呆。
紧接着，阮宝又替余下的十九人一一开了天眼，便早早进了帐篷睡下，以尽快恢复灵力，养精蓄锐。
“最迟凌晨三点，村长一定会有动作，”纪琛继续对战士们下达命令，“板栗和桃子体力保留最多，你们两个带好家伙，去守白天那对男女。一旦发现情况，立即报告，如果尚无生命危险，你们就悄悄跟上，务必找到游客被关押的地点。”
“是！”
“队长，那我呢？”赵小溪冲口而出。他也是一天没有动，昨晚还睡得最香，体力肯定比那俩保存得好！
纪琛瞥他一眼，“你上半夜好好休息，零点以后起来守夜。”
“是。”赵小溪垂头丧气地应下。
纪琛无视他控诉的小眼神，吩咐众人即刻回到帐篷休息养神，自己则坐在阮宝身边，亲自守上半夜。
因为要做出普通游客的样子，他们不能明晃晃地坐在外头，只能守在帐篷里，用耳朵来观察周围的动静。可如此一来，难度就有些高了，所以，他亲自出马最好不过。
而对于情况特殊的赵小溪，他有自己的考量。
毕竟比起在场的十九人，赵小溪对磁场和阴气是最敏感的。
不过，尽管对赵小溪寄予了厚望，碍于他那风风火火的性子，纪琛选择了沉默。有些时候，直白的命令会比殷切的嘱咐来得更有效。
上半夜平安无事地过去，听到隔壁赵小溪窸窸窣窣爬起来的动静，纪琛这才躺下，将阮宝一搂，合上眼睛。
山里的夜晚并不是万籁俱寂的。流水声，虫鸣声，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构成属于黑夜的旋律。
赵小溪端坐着，夜风偶尔撩动门口垂落的纱帘，使他可以看见篝火在草地上凌乱舞动的影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野外昼夜温差大，赵小溪竟觉得有些发冷，胳膊上泛起鸡皮疙瘩来。
他搓了搓掌心，又拂了拂两只胳膊，将那层小疙瘩压下去。
又过了一阵，空气中的寒凉愈发明显，赵小溪有些受不住，正欲起身找件外衣披上，身体却陡然一僵。
黑夜的旋律中，似乎多了些旁的杂音。
赵小溪按了一下手腕上的电子表，所有睡梦中的战士们瞬间都被腕间的震动惊醒。
纪琛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轻轻在阮宝背上拍了拍。
赵小溪按捺住疯狂的心跳，脸向着门的方向，动作轻微地躺倒下来。
耳中的杂音越来越明显，因着躺下的姿势，他甚至能更清晰地听见草叶弯折的声音。
一个，两个，三个……竟有数十人之多。
这些脚步声沉重而纷乱，并未刻意放轻，赵小溪几乎可以确信，逼近他们的就是清水那些如同活傀一般的村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