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甲微微眯住眼睛。
“那么之后我该叫你什么?还可以叫爹吗?”
“不行。我说过,知道了就是知道了。”
生甲想了想,忽然被自己逗乐了。
“陛下,怎么样?”
夜银花花瓣颤了颤,语气略带嘲讽。“如果希望你死得快一点的话。”
……
一扇古旧的门,咣当一声被人踢开了,灰尘扬起。
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那双鞋踏着微湿的地面,缓缓前行。
是一个红色的人,对,浑身都被红色包裹着——红色的长袍,红色的轻纱,红色的面罩,红色的发髻,红色的手环,红色的瞳孔,红色的长发,红色,全部是红色。
她打了个响指,指尖一小把火焰隐隐跃动。她的手指修长白嫩,好像一个火把一样,在黑暗中扭动身姿。
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指尖的火焰消失了,但屋内千万火把都亮起来了。
屋子亮起来了,这才看清,这屋子很大,很高。贴着墙面立着几个巨大的长方体木质笼子,几乎高得探到房顶。
这自然不是普通木质笼子,她早在里面注入些许真气凝成屏障,里面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是逃不出的。
那笼子里,有数不尽的生物。有兔,有狐,有狼,有狸,有鸟,也有花,草,甚至树木。
那些凶猛的野兽,此刻像是乖巧的兔宝宝,安静地趴卧着,没有叫,没有表现出敌意。
她靠近笼子,所有生物都低下了头,表现出不虚伪的敬意。
但她没有理会,转过头,来到一个小笼子旁。
里面有十多只猫,清一色的折耳猫。它们没有叫,但也没有低头,更有两只猫在安详地舔爪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眯眯眼,红光闪射,击到了笼子上方,木头被击得粉碎,木屑簌簌落下。
笼子没了,结界却依旧在。
那几只猫这才停下来看向她,眼神平静。
她伸出手,一束红色光线从她手心射向结界,一只猫忽然脸上浮现不安的神色,继而化作一缕绿色的烟雾,从结界里来到了外面,然后烟雾又开始变化,最后依旧是那只小猫,静静站在那里。
这只猫浑身花白,前爪上一缕黄毛。
她蹲下来,双眼幽幽,紧盯着猫,猫蹬起绿色大眼,后背一下子拱了起来。她面无表情,有些干涩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半天才说:“看来,还是那么不怕死。”
猫弓起背,是有敌意的。敢对她有敌意的,自然是不怕死的。
她摸摸猫的头,指尖释放红色的光线
猫显得有些躁动,然后随着一道绿色的闪光,化作了一个少女。
绿色的瞳孔,绿色衣裳,手上一道疤痕。
少女没有向她下跪,也没有表示敬意,只是盯着她,如刚刚一样。
她蹙起眉,轻轻说道。
“折耳湘,去给我接近那家伙。夜银默太没用了。”
折耳湘呆滞地盯着她,好像在思索什么。许久,她眼眶有些红,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她看着湘的背影。
这世上敢说夜银默没用的,除了夜银暮涟,还有谁。
“弟子拜见尊上。”白溪跪下行礼,顺便揪了揪身边的洛一川。
洛一川也赶紧跪下来拜见。他小心地抬起眼,看那个老者。
那老人,头发,眉毛和胡须都花白了,额上深深的皱纹。
“仙人也会老的吗?也会长胡子的吗?”
洛一川小声地问。
白溪没有理他,依旧伏在地上。
“哈哈,好孩子们,快起来吧。”老人家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亮,
洛一川很不明白,这个尊上为什么那么喜欢笑。仙人不都是冷冰冰,不理人的吗?他和白溪一同站起,等待尊上发话。
“白溪,你先出去等一下,我有话,想要对这孩子说。”
看着白溪走出大殿,那老人才开口。
“孩子,你叫什么?”
“回尊上,弟子洛一川。”
“哈哈,孩子,滇秋山,还没有人说你是这里的弟子哦。”
洛一川愣了愣,感觉和眼前这个老人的距离很远很远了,虽然这是实话,而且确实是自己说错了,但就是感觉很陌生。又觉得这个老人看上去和蔼,却其实很苛刻,眉眼里不禁多了几分畏惧和生疏。
“哈哈,孩子别怕啊,你既然会来,自是仙资不错,以致自己都有那个信心。”
洛一川低下头,“是的,弟子自以为仙资聪颖,所以才敢来一试。”
老人从座位后面提出一个鸟笼,“孩子,这只鸟好看吗?”洛一川点点头。这鸟有金黄的羽毛,是洛一川没见过的。
“你现在不管想什么办法,把它杀掉。”老人隔空把鸟笼送到洛一川面前,忽然不笑了,神情严肃。
洛一川顿时呆住了,似乎是不相信和蔼的仙人会叫自己杀生。他包里有把匕首,想来杀掉倒也不难。于是,他掏出匕首,手在鸟笼前,不停打颤。
他感觉,这大概是考验人绝情断欲的一关,只是无论如何,好像一种神秘的力量固住了手,使他发不了力。做了好多次努力,皆是如此。他想这鲜活的生命若是死在自己手指舞,怕是永世不得安宁。
忽的“咣当”一声,匕首掉到了地上,洛一川有些狼狈地跪倒在地,“对不起……”这时的他,仿佛刚刚应战了千军万马一样疲惫,不停深呼吸,累的有些夸张。
老人点点头,思索片刻,又笑了。
“孩子,我想,你已经通过入学考试了。”
看着洛一川惊异的表情,他继续说道:“滇秋山的入考地点,设立在后院中。里面机关重重,有很多看似过不去的关。每一关分别考验了人的自信,勇敢,善良。”他顿了顿,“这些,你不是都有了吗?”
洛一川呆呆的,眨巴眨巴眼睛,茫然表情若无知婴孩。
反应过来时,忙跪了下来。“谢尊上。”他不知道,除了这句话,还有什么可说。他觉得有些侥幸似的,略有些不正式。
那老者走了下来,庄重而缓慢,严肃而和蔼。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也是唯一一次。以后绝对不会有人和洛一川一样,直接入山。
洛一川感动得鼻子酸酸的,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得尊上厚爱,但还是知道,自己是幸运的,一定要好好修行,不负尊上苦心一番才是。
老人伸出手,手掌间生出白色雾气,直冲洛一川跑去,很快包围了他。
洛一川只觉有些痒,却不敢动。
雾气散去后,洛一川整个变得有些通透,好像一眼就能穿过他的身体看到他的身后。他也觉得眼睛明亮许多了,竟能够看到尊上那皱纹中的每一道暗纹。手臂上多出一块花纹,那是一片嫩绿的叶子。
老人笑了,他是滇秋山的掌门人,霍秋凉。
多少年以后,洛一川得知当年尊上给他开后门的原因,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埋怨。
折耳湘神情漠然,坐在河岸边,呆呆地看着河面,夏天的风很热,吹起折耳湘的黑发,给这副画面平添一点怅然。
“娘……”自语似的,她脸颊滑过一行清泪,声音满带哭腔。神情却不变,依旧呆滞。
“我又来看你了,夜银暮涟那个女魔头,真的关了我们一百年。”她的声音也很单调,虽然悲伤,却没有起伏。
“我本来不会替她做事,死都不会。”
“可是……我想你了,我想来看看你。”
“我们折耳一族,向来不对她低头。”
“但不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失去了你吗?”
折耳湘咬咬唇,睫毛被泪蘸湿。“我觉得对不起族人,当年他们几乎全军覆没,誓死都不低头,是为了维护折耳族的尊严。”
“而我,却答应她,去接近那个孩子。”
“娘,你会原谅我吗?”
“给你报仇前,我不想死。我要想办法变得强大。”
折耳湘擦干泪水,站了起来,抹去满心愧疚,转身漫无目的地离去。
但她想到了一件事,不禁咬紧牙骂道。
“她奶奶的,那小子修仙去了,让我怎么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