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关城的夕阳可以用幽魅来形容,所有的屋檐被染成通红的一片,阳光柔和,微风吹拂,虽然已经是冬季,却还是暖和,相比于紫清城的安静,海关城是特别热闹的。街上人来人往,都是晚归的人群。集市更显喧闹,累了一天的人都来这里买菜,畅谈,或有老头子在大树底下讲故事,引来一群孩童嬉笑打闹,这时候的海关城是如此祥和。
素风站在十里腾龙公会的眺望塔上,这里可以将城内一览无余,不仅仅是观察风云变动的好地方,平日里更是公会小情侣恩爱的绝佳去处。
素风一个人看着如此阔达浪漫的场景,也难免显得孤独。微风吹过他的脸上,撩动着他额前的刘海,送来一丝丝凉意,他的眼球在夕阳照射下折射出红色,泛着光芒,使人产生油然而生的怜意。
“小素子,原来你在这呢?怎么一个人这么孤单,那丫头没有缠着你了?”星荼突然从素风后面窜了出来,他口中的丫头便是林萧雅。
“师父。”素风开口应了一声,像是纯属表示感觉到了对方,带又能迅速把人带入他的世界之中。
“小素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师也是今天早上才听说了这件事情,我原本以为你真当逃了,为师还可以帮你应付这一边的。”星荼语气变得凝重。
“师父,我到紫清城时回了我家一趟。”素风说。他总是一副似乎在听人说话,又不像听到人说什么的样子。
“这就是你延误到达公会的原因吗?”星荼恍然大悟,对呀,素风到了紫清城,那是他的故乡,他哪有理由不回家呢?他哪是那种畏罪潜逃的人呢?他真当糊涂了!但他刚要拍后脑勺怪罪自己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口道:“所以你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了。他们什么时候……”素风的话语中虽然没有悲痛欲绝,或则泪流满面,但多了一分忧伤,这在他三年来是不多见的。
“就在三年前,送你来十里腾龙不久以后。”星荼脑海里浮现出记忆里的那些画面,那些往事是他最不愿提起的,因此在这一刻,即便是他这种饱经风霜的人,也难免有些失落感,“你还在怪罪你父亲吗?”
“不会,三年来我想了很多,想通了,没有什么怨恨的,自然也谈不上感谢他。”素风说。
“你还是这样喜欢口是心非呢,其实你是在意的,不然你不会回去看一趟。”星荼做了素风的师父三年,素风的很多东西都是星荼教的,素风心里想着什么,恐怕这个世界上,唯有他最清楚了,而且他还见解素风的过去的所有事情,他想帮一帮这个孩子。或许说他想帮一帮自己,素风肩负着他的梦呢。
星荼轻轻拍了拍素风的肩膀,也走到了他同一条水平线上,年老并没有使他驼背,虽然并没有素风那么高,如今一站起来,更像是一对祖孙。
“小素子。”星荼总是这样称呼素风,“三年前,你父亲并不全是因为好毒赔了钱,才把你卖给公会的,他有他的苦衷的。”
“行了,你不必为他说话。”素风把脸转了过去,他忌讳听见他父亲的一切,他此时也在脑海里浮现他的记忆影像。
“小素子,你听我说……”星荼追劝道。
“还有什么好说的?对,我恨他!我恨死他,他能有什么苦衷?!我只知道他就是好赌,酗酒,风流好色,他还害死了我母亲,最后还变卖了家产,变卖了我!”素风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说到感情痛处的时候。还是没有压抑住自己,他第一次这么这么痛苦地哭了出来,声音颤抖,他愤怒,是悲愤,是气愤,他吼地声音都沙哑了。
“小素子,不,事情不完全是这样的,他有这些坏毛病是没错,但他还是很爱你的。”星荼也是动了情,声音变成和蔼的,亲和的。
“爱我?爱我所以他酗酒好毒?爱我?爱我所以对母亲见死不救?爱我?爱我所以把我卖给这个破公会?这算哪门子的爱啊?!”素风吼的变了声,甚至最后几句已经没有声音的了。
“小素子,你冷静点。”星荼试图把频临崩溃的素风拉回来,但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一把把他按住,或则扇一把掌,他知道这个孩子是坚强的,坚强到不能用这种方式,也用不着这种方式。
素风抽噎了一会,但很快又下意识地克制自己的眼泪,声音,用手像刮痧一样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然后若如无其事一般,安安静静地站着。
“三年前取了你父亲性命的是魅夜,至于背后的雇主是谁,师父查了三年也没有查清楚,毕竟你父亲当初结的冤家很多,原谅师师父吧……”星荼看见素风慢慢安定了下来,又接着了刚才的谈话,他一定要告诉素风真相,因为他害怕,他害怕明天过后素风就可能离开了人世,虽然他知道这样担忧不对,在他看来那算诅咒,反正提前担忧别人不好的事情的都应该是诅咒,但他冥冥之中又有一股莫名的需要触动他这么做。
星荼口中的魅夜不仅仅是玄霜州上闻名的,甚至在整个星缘国都有着绝大的势力和名声的索命者公会,其他人说出这名字时都会顿一顿口舌,顾忌三分,它的神秘,狠辣,使得人们听到这个名字时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
魅夜习惯夜间行动,防不胜防,甚至其中有些什么成员都未曾得知。这种根本就不是素风能够触及的公会,星荼选择了透露出来,是做了很大一番考虑的,毕竟如果素风真的冲动去复仇,完全就是自寻死路,但星荼知道,素风不会!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我说过我并不在意,管他是怎么死的,死在谁手里,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我不想听这些东西。”素风打断了星荼的话语,他不是不感兴趣,他是害怕去听,他害怕真的会挑起他的感情。
“好吧,我要说的基本也说完了。”星荼声音愈发凝重,他深邃的眼中也泛起了微微的泪花。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的少年,他想起了三年前他刚把素风收进公会时的情形,现在的他成熟太多,坚硬太多,谁都知道星荼表面看起来乐呵呵的,训练人时却是个魔鬼,而这种狠辣在素风身上尤能体现,素风身上曾布满了无数伤痕,手脚不知扭伤和折断了多少次。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在所有人看来他是天才,能力出众,来历不祥,靠攀后台,而被孤立,嘲笑,戏弄,欺负!没有一个人比他训素风时更严厉了,这些年来,他受到的苦太多了!也许正是这些岁月造就了他,而如今被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辛苦过来的少年走向了另一条死路!这是多么的命苦啊!
星荼越想心中不是同情,而是不甘!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带过来的,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啊!
“小素子,要不你逃离这里吧,师父帮你殿后,好好活着,从此过普通人的日子,这不是你一直向往的吗?。”星荼咬了咬牙根,劝道。
“我不能,师父。”素风虽然也很动情,他内心也有着很大的不甘,这只是他理想的第一步啊!他可不能在这里就栽倒了!但他心中的逞强好胜又告诉他自己,他不会有事的!他会挺过来的!
“小素子,当师父求你了。这个世界不是你能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你会因此丧命的,你还年轻,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呢。”星荼有些哀求的语气,因为他太想太想拯救这个少年了!即便他再了解素风的倔强,即便他深知素风不会听从他的劝慰,即便这是尊严上的挑战,但他更知道素风一定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啊!
“师父,我不会有事的,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关卡而已,相信我,我答应你。”素风用另一种坚定而无奈的眼神看着夕阳,夕阳已经快要落去了,落下地平面,迎来火红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