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爷爷周奶奶对两个媳妇的下一胎都满怀希望。周家小三其实有个很雷人小名儿:换弟。
这真是个直白又动听的名字。任何人一听,就知道这小孩儿的性别跟父母长辈对她之后的弟弟妹妹的期望了。
可周超家不管是周小花也好,周小草也好,都不喜欢老三的这个名字,两姐妹直接称呼妹妹喊“三儿”。周超也跟着两个大闺女,喊周家小三“三儿”。倒是没心没肺的杨大会喊周小三的时候“换弟”“换弟”地喊得清亮无比。
周英家周英给比周小三大了几天的闺女起名字的时候,也继承了这个传统,不过他是反着来,明明盼望闺女下面的孩子是个小子,却给闺女起名叫“换丽”。
头世的时候曾经有人跟杨大会开玩笑,说当初她家给老三起名字的时候叫“换丽”的话,说不定也是个小子了。
周小花现在却真真切切地知道,“换丽”小堂妹后面的这个孩子,现在正面临变故的,一定是个小女孩,肯定不会是个小子了。
若她是个小子,既然已经出生了,周小婶就绝对不会捂着不让人知道。
周爷爷周奶奶两口子是早就开始盼上孙子了。这几年孙女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却唯独没有一个小子,两口子都快把眼睛都瞪绿了,都快要出血了!
周小婶又岂会不知道?否则的话,当初她凭什么算计周超跟杨大会的孩子?还不是摸准了周爷爷周奶奶的脉搏了,知道两老内心里的心思!这说起来也没多么难猜。农村里的老头老太太,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很多人人家既有孙子也有孙女,没表现得这么明显罢了。
周小花跟杨大会讲,杨老头跟她要提前出发,晚上就去杨老头那边了。
杨大会本来就知道杨老头要带闺女出去的事儿,直接应了。
周小花去了杨老头家,把她刚才看到周英面相的事儿跟杨老头讲了,杨老头并没迟疑,随手把先前收拾好的行李扔给周小花,让她放她的小空间放好,父女两个关了门,等到天黑下来,就悄悄往夏允兰的娘家摸去。
夏允兰娘家那个村子叫雷家坳。本村很多人姓雷。后来周小花才知道,镇上畜牧站那个开拖拉机到他们家买鱼的那个司机,就是雷家坳的。雷家坳最早到村里建门立户的人姓雷,才留下这么个名字。夏家是后来搬过来的。
现在农村很多人家也都是这样,村里很少单独一个姓氏的了,几乎都是几个姓氏的人混居。
雷家坳离小周庄也不是很远,才七里地。
周小花不知道其他地方的里是什么算的,她上学的时候学过数学,自然知道这个里和公里是怎么论的。但他们当地,却有非常地方方式的方法。就是两个村之间算一里。比如大周庄小周庄相邻,它们两个村子之间算两里。跟乡间孩子的岁数虚岁算法一样,见岁加一,见里加一。杨姥爷跟杨姥娘夏家到小周庄算三里,是因为两个村子之间还隔着一个韩家堡。其实呢,两个村子跟村子之间,哪有就那么准确,刚好就相差一里两里?有的村子小,两村之间不够一里,有的村子大,两村之间又绝对不止一里。就象雷家坳,说是离小周庄七里地,那么,这爷俩腿着过去的时候,不算小周庄,就需要中间经过五个村庄,前后到了雷家坳,就一共有七个村庄了。
打这儿讲,周小花是很喜欢这个算法的。
不用说什么多余的话,周小花一听说雷家坳离小周庄七里地,就知道中间怎么算才能走到了。这种计算方法算的上显目而又简单。周小花很喜欢这些生活中时时存在的智慧。
周小花平时很少出村,她不知道雷家坳怎么走,杨老头在本地生活了很多年,却是不用打听也都门清。
爷俩到雷家坳的时候,村里跟别的村子一样,寂静而又鲜活地到处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很多人家还刚把饭菜端到桌子上,村里到处都是饭菜做熟做好了散发出来的香味儿。爷俩还是中午吃的饭,这会儿也饿了,周小花没客气,直接掏出来几根嫩黄瓜,跟老头儿一人一张小千层饼吃着一个胡同一个胡同地寻摸。
这爷俩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夏允兰娘家是哪一家,两个人先前都没关注过这个问题,这会儿只好到这里瞎猫碰死老鼠地瞎转悠了。
好在天黑了,即使有月亮也照得不是很明,否则村里有人看到有陌生人在自己村里瞎转,不定就怎么着了呢。
即使如此,杨老头跟周小花爷俩讲过一个胡同的时候,有一家人正在自己家门口聊天说话,有一个老头儿一边儿打着草帘子,一边还跟家里的人嘀咕:“你们看刚才过去的那两个人,一个老头儿一个小孩儿,我咋看着不象咱村里的人呢?”
“那可能真的不是咱村的人吧。听说嫁小周庄的那个夏家的老五,住娘家都一个多月了。雷三妹子也带着孩子回来住娘家了,是不是他们两家家里有人来了?”有人接话。
农村人晚上回到家,一般都很累了,只要有个合理的说法,很少主动揽事儿。
果然那一大家子在父女两个过来的时候静了静,等爷俩过去了,没哪个多事儿喊住杨老头跟周小花。
杨老头不慌不忙,没看出有什么着急。周小花倒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爷俩运气不错,又穿过一条胡同儿,在一户人家的门前看到了周超骑的大金鹿。
这金鹿自行车是年后周超家才添置的,不光需要车票儿,还需要一百二十三块钱。周武给周超家补贴了票跟一半车钱,另外一半车钱杨大会跟周超两个咬了咬牙,挪了出来。车买回来之后周超宝贝无比,淘登了些蓝塑料皮子,把车梁跟前后两个车叉仔仔细细地包了一圈,车后座要经常载着几个孩子,却没有足够的蓝色塑料皮儿了,就用了黄色的,把车架子也包了一圈。这车子前面车把上安着车铃的地儿,周小花看到南屋周瑞家姐姐在打毛线,跟她讨了段儿,做了几个绒球儿,把两个毛线绒球儿挂在那里。可以说,象周小花家的这辆大金鹿,真的算的上别无分号。即使今天天不是很亮,月亮并不是很圆,周小花也认出来了。更何况旁边还停着周爷爷经常骑着的那辆乌漆麻黑车铃上同样缀着被周小花绑得好好的两个毛线绒球儿,其他啥也没装饰的大金鹿呢。
这年头大金鹿不多,骑这个就跟后世开小车一样的拉风。
估计夏家人让周超周英两兄弟把自行车停在这里,也有几分炫耀的意思。否则的话院子再小,也停的下两辆自行车。
不过也幸亏这自行车停在外面了,否则的话杨老头跟周小花这爷俩大晚上的,还真不好找他们家。
周超跟周英两兄弟骑着的自行车在这里,他们两个自然也是早杨老头和周小花一步就到了夏允兰娘家了。
夏家人大门没关严实,虚掩着,院子里灯亮着,这会儿里面正乱着。
有人在嘤嘤地哭着,声音里透着伤心跟绝望,在努力地压抑着哭声。周小花听出来,哭着的这个是周小婶夏允兰。
“哭!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个脸哭!好好的孩子你不养悄悄给我送给别人!现在孩子不好了哭,有个屁用!赶紧把腚给我夹着吧!”骂人的这个不用说就是周英。
周英的这个骂,其实是相当难听的。腚也就是屁股。周英其实是让夏允兰不要哭了,把嘴比成屁股,不用说相当的侮辱人。
换了杨姥爷杨姥娘,姑爷当着他们的面儿这么骂他们家姑娘,两口子是肯定不依的。不过夏家人就没一个吭声的。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周小婶做了什么缺德带冒烟儿的事儿。可不是吗?有几个亲妈能这么狠心,把自己个刚生下来没几天的孩子就这么送别人的?少啊。
夏家没人吱声,倒有个老娘们不依了:“别说得那么好听,什么送不送的!我再跟你们说一遍哈,你们家这个孩子,我们是花钱买的!你们心眼不好使,卖孩子就卖孩子吧,怎么着也要卖个能养活的了的孩子给我们吧?你看看现在这个,才带回去养了半天,就没气了!这是个啥孩子啊?病孩子!谁花钱买个病孩子回去啊?老娘又不傻,才不干这种傻事儿呢!现在,你们当家的说得上话的也来了,就给个章程吧。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周小花跟杨老头两个躲在夏家院墙的柴禾垛边儿上,已经听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周英家的这个小媳妇是捅咕着周爷爷周奶奶卖周超跟杨大会的孩子没卖成,把自己个才生下来没几天的闺女卖给别人了。可买家把孩子接回去才半天,孩子就不好了,人肯定不愿意啊。这不,就出现现在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