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小周庄的人都喜欢到水库边上转转。当然,这是大人。大家都想看看付家的女孩儿到底是不是真给淹死了,孩子生前是个傻子,死后会不会跟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这年代,大家除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儿,每天收割劳作,累得跟条死狗似的,很少有什么娱乐。不怪大家冷血,小周庄里的人是真把这事儿当热闹看了。一个傻子而已,又不是个正常人,死了就死了,跟死了只小猫小狗也差不了多少。这就可以想象当初付家女人把自己不痴不傻的大闺女说成白痴的恶毒了。
与此同时,大家又不约而同地管束着自己家的孩子,免得真的捞起傻子的尸首的时候,吓着家里的孩子。
但令大家失望得很,几天过去了,水库仍旧没有看到付家白痴女孩的半个身影。
付家的大傻子,就在水库边儿上留了一件平时穿脏不溜秋的迪卡衣服,这么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事儿,就象是一块小石子儿扔到了水里,溅起了一团小小的涟漪,然后就消逝不见了,连多余的一个水花都没有。
不但村里的人没想到多去其他地方找找付家的白痴孩子,就连付家的女人都没有。等付家男人回来了,也啥动静没有,照样儿周六晚上回来,只在家呆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连家门都没出,周日晚上照旧骑着家里的大凤凰牌自行车,去学校了。那位做父亲的也不曽想过,既然女儿的尸首不曽找到,也许她没掉到水里淹死,而是去其他的什么地方了。或者可以说,他们宁愿孩子就是掉进水里淹死了。孩子死了还干净些,免得他两口子还费劲儿照顾她,等大了还要操心孩子婚姻嫁娶的,多些麻烦。
周小花照往常带周小草去跟这家的二女儿玩耍的时候见到这一幕,都不知道该咋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了。
杨大会不知道大闺女在这件事里是主要角色,正是引起此事的罪魁祸首。一天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跟周超嘀咕:“你说咱村南边的水库,鱼冷不丁地长那么大,孩子掉里面几天了不见尸首浮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周超哪知道啊?他摇了摇头:“不好说。”
“高强老婆说,水库有什么东西,吃人,把小孩的尸体吃了。”
“胡说八道!要真有吃人的东西,村里的孩子经常到水库边上去耍,你见有哪家的孩子掉水里不见了吗?”
“那倒没有。”
“说不定付家那孩子根本没掉水里去呢。”周超推测。
“对对!付元青家的也这么说。她说那傻子也不是很傻,给她吃食什么的都好好地吃,不争不抢的,就是耳朵不好使,听不见。说不定...”杨大会指了指付家白痴住家的方向。
她没把话说全,周小草替她说出来了:“妈是说,那傻子她妈把孩子弄死了?”
周超吓了一跳,训斥杨大会:“你说娘们唧唧的,咋啥都胡咧咧啊?人家怎么对孩子是人家,不关咱家的事儿!这些话说过了就说过了,别出去乱扬摆!人家对自己家闺女能下的到这么大的狠心,对外人更能!嘴给我关紧点,知道吧?”
杨大会很憋屈:“这话又不是我说的!”
“不是咱说出来的就更跟咱没关系了!我再说一遍,不许出去胡咧咧!记住了!”
“知道知道了!我也就是在咱自己家说说。出去了谁说这个啊?”杨大会白了周超一眼,忽然想起来自己家闺女经常跟付家傻子家的孩子一起玩,问周小花:“小花,你们那天也去傻子家了,没看到傻子到哪去了?”
周小花听她妈说起,付元青家的说得话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暗地咂舌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话说的没错啊。那女孩她妈掩饰得再好,隔壁邻居地住着,人家也看清楚她的用心了。
傻子到哪了?被她周小花藏到杨老头家了呗!可这事儿即使跟杨大会和周超也是不能说的。说了的话,杨大会本来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不知道要把她憋成什么样儿呢!周超呢,他性格太过方正,肯定也有说辞,也许要逼着周小花把人家的孩子给人还回去都不一定。那就都瞒着吧。
周小花摇摇头:“没看见。”她怕杨大会周超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端倪,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夫妻两个一眼。
好在那两口子也绝对想不到自己家大闺女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偷人家的孩子,丝毫没有疑心什么。
杨大会不死心,问周小草:“你也没看见?”
这事儿很重要吗?周小草大力摇头。
她根本不关心付家的那个傻子,还很不喜欢她好不好?姐姐经常拿好吃的给那个傻子,都不怎么管她了,她很不高兴!现在那傻子没了,正好!现在再也没人来跟她争姐姐了,姐姐也不用惦记着给傻子带好吃的了!
没看见就没看见吧。杨大会也不关心了。反正那孩子又不是自己家的,她不心疼。她神秘兮兮地放低了声音:“周超,你记得年前的时候你跟她大姨提过的那个镇上的那个小办事员?”
“记得啊?咋了?他找到了?”
“找到了。是连人带车掉水库里了!他掉水库里的时候冰还结得不厚,后来直接冻里面了。今年开春化了冻,他的尸体才漂水面上来了。要不是他身上的衣服跟衣服口袋里的东西和他手腕上带着的手表,模样变得他妈都认不出他来。”
“水里泡好几个月,是早变了模样了。”周超附和。他疑惑道:“你这听谁说的?我咋不知道?”
“你咋知道去?人不让到外面说!”杨大会很得意地看着周超。她就等着周超来问呢。
“到底咋回事?你说呀。”周超果然好奇了,催促杨大会。
“你还记得收麦子前,咱家到集上卖鱼吧?”
周超点点头,更好奇了:“这跟咱家卖鱼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后来包圆了咱家两百多斤鱼的那老客,是郭家滩的。那小办事员,就他们村的。公安局的到他们村调查小办事员的事儿,全村都问过了,啥也没查到,怕案子没查出来被上面知道了不好交代,不让他们村的人乱传。”
“是你遇到那个买鱼的,他告诉你了怎么回事儿?”
杨大会点头:“我前一个集上遇到他,他问我还卖不卖鱼,我说没有。他就问我,我男人是不是你。”杨大会指指周超,“我说是。他才跟我说,他们家跟我们家原来还有亲戚关系。咱家的姑奶奶,你大姑是他们村上的,那是他三婶儿。”
年前周超跟周爷爷周奶奶家闹得不愉快,周英去郭家滩走亲戚看周小花的那个大姑奶奶的时候,喊都没喊周超,一个人就去了。周超恼了,年前去都没去他大姑家。这会儿提起他大姑,周超有点儿难过:“大姑还是很疼我的。咱们盖新房的时候,她还给了我五块钱。”
常年土里刨食的个老太太,没有别的收入,五块钱不少了。何况老太太家跟周爷爷周奶奶家走得并不是很亲近,也就是逢年过节走动走动。
“要不,咱就把这五块钱还她?”
周超摇摇头:“这钱我大姑是悄悄瞒着大姑父给的。她不会要。咱们送点别的东西吧。”周超说完了,埋怨杨大会:“你当时到郭家滩卖鱼,咋就没想着送两条鱼去他们家?”
“当时忙着挣钱,谁能想得到这么多啊?”杨大会觉得自己很冤枉。
当时看到能挣到那么多的钱,都快把杨大会惊得呆住了,说个话都是结巴的,她哪还想的到这事啊?
“得,改天我打只兔子什么的,给她送过去吧。到时候我偷空看看能不能把钱给她。她要就要,不要的话再说。”周超沉吟。
不过他也没忘了杨大会先前八卦的事儿,他也很好奇啊好不好?
“那个办事员的事,就他告诉你的?”
“是啊,聊着聊着,就说起了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他就提起他们村的这个小办事员了。大家起先还以为那办事员是不小心栽到水库里去的。其实不是。”
周超去过郭家滩不少次看姑姑,往年小的时候也同表哥表弟满村胡闹过,熟悉那边村里的地形。他们村村东头,因为村里人多地多,那水库比小周庄的南水库大了四五倍还多。不但面积大,水还深。即使冬天最冷的季节,那个水库里的水也冻不到底。水库边跟村里之间的过道儿有四五米宽,既是水库的堤岸,也是大家南来北往的通道。为了加固这条过道儿,水库边儿上挨着种了很多大杨树,过道儿的另外一边也种了很多大杨树。
若是一般人家,小办事员的尸体都找到了,那么事情也就算完了,把办事员的尸身带回去,好好办一场葬礼,也就是了。
可小办事员年纪轻轻能在镇上当办事员,人家里也是有人的,家里人也有些见识,坚决认为小办事员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往水库里栽。他们家富裕,打小办事员在镇上当办事员开始,就给他置办了自行车骑着上下班。到了村里的这条过道上,大家都知道道旁就是水库,经过的时候都是小心了又小心的。办事员在这条道上,也已经过来过去地走了三年多了。以前都没有出事,怎么就好好地这会出事了呢?他们家就报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