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花这么作势一番,也是有说法的。
这年月毕竟不是后世,有时候不知道什么样的罪名就给罗列到自己脑袋上了,大家都是升斗小民,有些事能避免还是避免一下。等以后杨家的后辈手艺都学好了,社会大环境也好多了,到时候就不用瞒着谁了。
周小花远远看到她爸,就赶忙喊他:“爸,快过来接接!”
周小花没忘记杨老头不爱跟杨姥爷一家碰面。
中午在他家,杨老头直接避出去了。若不是杨家众人想免了在周超面前跟周爷爷周奶奶碰面,让女儿女婿不好做人,不好呆周超家,杨家众人也不至于这么没眼色,把人杨老头逼出家门。
可他们砸了人周爷爷周奶奶的家也不能马上走人。万一周家人跟着他们回家了,那不是给自己家惹祸吗?连八国联军都知道打仗要在别人的地头上打,反正到时候糟践的又不是自己家的东西,不用心疼,杨姥爷杨姥娘心里也有他们的算计呢!
要不说前世的周小花心大不细致呢,她觉得这绝对象了周超跟杨大会。周超就绝对想不到杨老头不爱跟杨姥爷凑一块,也不会有什么多的想法。甚至杨老头避出家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家跟杨老头两家走得近,他当周小花是亲生闺女,杨老头也把周小花当眼珠子,他觉得偶尔在杨老头家招待下客人也没啥。
就说这会吧,他还在跟杨二舅说着别村的八卦呢,根本就没想起杨老头是个挺大岁数的人了,听见周小花喊他,他才醒过味来,赶忙三步变作两步赶了过来,接过了杨老头手上的藤条箱子。
箱子里的这套工具实际上是周小花当初还是杨淼淼的时候跟杨老头闹着要学银匠手艺,自己打副耳环带带,才置办的。可她学是学了,却没这方面的弦儿,想起来是一回事,打出来就全部变了样儿。这样一来,不用杨老头说什么,周小花自己就偃旗息鼓,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若不是今天杨姥娘提起杨姥爷学了手艺没工具,这套家伙事儿还呆她的大保险柜里放着,不知道还要放多久呢。
杨老头看到周超接过了箱子,就自己个回去了。
这里杨小舅接过了周超手里的箱子,轻松地拉着。
杨姥娘惊叹地看着那个藤条箱子,小声地赞:“你看看人家多会藏东西!当初红卫兵抄家,把院子里地面都翻了一遍,也没找着,谁能想到老家伙还有这些个东西藏着!”
照往常,杨姥爷肯定要呛上杨姥娘几句,这会儿他却顾不上了。
杨姥爷再是热切无比,也没当街打开箱子看看,直接催促拉箱子的杨小舅快点走,准备回家了。
周小花连忙拉住了老人,打差点要把她的裤腰带也一起坠下来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个包裹了沉甸甸的东西的花手帕包成的小包,小声跟杨姥爷交代:“里面是两锭很多年前的官银。姥爷先拿来练练手。过了年到姥爷姥娘家走亲戚,我再跟我杨爸爸要锭金子给姥爷。藤条箱子装不下的东西,我也让我爸爸一起给姥爷带过来。”
“嗳,嗳。”杨姥爷两手发抖地接过了手帕。即使隔着层布,他也能感觉到手帕里东西熟悉的触感。根本就没想起来要拒绝不拒绝的事。他忙不迭地把手帕揣到了怀里。
杨姥爷务农了大半辈子,一点也看不出他曾经当过银匠的影子了。眼下很多人穿着大棉袄因为太大有些豁风,就直接在腰上系了根粗长不一的裤腰带,杨姥爷也是如此。他人长得高大,那手帕在周小花身上感觉沉甸甸的,到了他身上,好像根本没揣一样,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杨姥爷揣着银子,杨家三个舅舅轮番拉着藤条箱子,一行人顺着村里西边被杨老头号召人拓宽了不少的路,往村西的大马路上去了。
藤条箱子虽然不轻,但几个舅舅都还年轻,还三个人一起,周小花也不担心他们弄不回去。
看着杨家众人的身影,周超问周小花:“小花喜欢带镯子耳环?”
“嗯,喜欢。我看到奶奶两只手上一只带了一个手镯,上面还有花,可好看了。”
周超神色有些莫名,估计他也是想起了他妈张罗着要卖他家老三的事了,他喃喃道:“那是你老奶奶留下来的。”
周超再是不计较,周爷爷周奶奶要卖他的孩子的事还是伤了他的心。尤其现在周家又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周奶奶还有银镯子带,却要卖了他闺女,就更让他不是滋味了。
旁边周小草怯怯地拉了拉周超的衣角:“爸,我也很喜欢。”
周超赶紧了收拾了有些落寞的神色,把小草抱了起来,逗她:“要不,小草去跟姥爷学学手艺,自己打了镯子带?”
“好啊好啊。我学!”周小草很热切。
“那行,到时候问问你姥爷,看看能不能跟他学手艺。”周超又转回头问周小花:“小花想不想跟姥爷也学学?”
周小花的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不学!”实际上她已经学过了,也貌似学会了,可真做起来真不是那么回事。杨老头说她不够耐心,做的少了,多多练下手,未必就不能做。周小花却没那么大的耐心。想想人达芬奇当初画鸡蛋,都画了那么久,要周小花花很多时间一直做一件事,那还不把她憋死了?不干!
不干就不干吧。杨老头本来宠闺女就宠得没有下线,根本不勉强她。换了周超也一样是个宠闺女的,闺女多也照样宠:“好好,你不学!”根本问都不问原因。
周超根本就不担心杨姥爷不教闺女手艺。杨家几个大舅子小舅子的没把杨姥爷的手艺放在心上是一个,就冲今天周小花前前后后地跟杨老头拿家伙事给杨姥爷,周超就不相信杨姥爷还会不肯教他家闺女。再说了,人杨姥爷也不是那么各色的人。好歹周超都当了人好几年的女婿了,老丈人什么脾性,他还是清楚的。
周超是打十年文化浩劫里过来的人,周小花不担心他,她嘱咐周小草:“小草,今天的事不许跟别人讲哦。除了爸爸妈妈跟我,谁都不能讲!这是秘密!”
“哦。”周超怀里的周小草连忙伸出一双小手捂住了小嘴儿:“我不说!跟谁我也不说!”完了她自己个又强调一遍:“这是秘密!我谁都不说!”
她睁着一对杏眼懵懵懂懂的小样子逗人的很,周小花情不自禁地指着她哈哈大笑。
周超也被逗得笑出了声。
周小草不知道爸爸跟姐姐笑什么,不过她看到这两个都笑了,她也张着小嘴乐不可支。
爷三个刚从村西村口过来,远远就看到南河河沿边周奶奶的身影了。
老婆子平时抿得紧紧得整齐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绺打旁边呲了出来,身上的衣服也泥一块土一块的,也不知道是摔的还是被猪拱的。她手里拿了跟小树条儿,正在费力地赶着身前的大肥猪。那肥猪被关得久了,好不容易出来撒欢儿,哪肯乖乖地被她赶回家?就在她身前一会左一会右地走着,就是不肯正正溜溜地走路。不用说,若是没有身后周奶奶小树条的威胁,它是绝对还想到别的地儿跑上一圈的。
估计它也肯定这么做了。否则的话周奶奶早回来了,不会这会儿才到了河沿上。
周小花还一直疑惑为什么一直没看到周奶奶跟周超告状呢,原来是大肥猪一直没找回来,把她拖住了。
周超看到周奶奶造成了这样,吃了一惊,连忙放下了周小草,往他妈那里迎了过去。
周奶奶怕猪给丢了,上午就跟出去了,午饭都没吃到,早就又饿又累了。要不是大肥猪占家里收成的很大比例,她怕是早就放弃了。看到周超迎了过来,她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泄了,也顾不上地上又是雪又是泥的又脏又埋汰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大肥猪没有周奶奶在后面赶着,脑袋朝旁边一歪,顺着河沿人们洗衣服趟出来的羊肠小道就窜下去了,进了河套。
周超走近了,看他妈虽然样子凄惨了点儿,不过身上没血没伤,也没先顾上看她,打周奶奶手里接过那根小树条儿,下了河套追猪去了。
等周奶奶差不多喘匀了气儿,周超也抽打着周奶奶家的那只大肥猪打河套里上来了。
这猪在周奶奶手上走得歪歪斜斜的,忽东忽西。在周超的手下却走得很顺溜,连个弯儿也不敢打,一溜小跑跑在周超前面。它的屁股上,那么厚的皮,都添了好几道凛子,高高地在猪皮上崩出来,非常显眼。看那印子,不用说就是被现在握在周超手上的树条子抽出来的。
不在周爷爷周奶奶面前的时候,周超并不会显得软弱到哪里去。
周小花跟周小草姐妹人小腿短,这会儿刚刚慢腾腾地走过来。
周奶奶看到儿子,也顾不上是不是在周小花姐妹面前,丢人不丢人了,“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全儿啊,你那老丈人不是个东西啊。他指使你大舅子把我的猪给我轰出家门来了,我打上晌找到了现在,饭都没吃上一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