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俩口跟周英三个正在堂屋放了饭桌吃饭呢,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想对方去开门。
可周小花喊的是周爷爷,周英才不会揽事呢。他把猪舌头抓手上,咬得很欢实。香!真香!
周小花等了会没看到人来给她开门,她提起脚,照着门上又是三脚:“爷爷,开门!”再等会儿还是没人来开门,她就再在门上踢三脚,接着喊:“爷爷,开门!”
开门的事,人周爷爷在家里有人的情况下,是不会降尊纡贵来做的。可一直让周小花在外边踢门,也不是个事儿。看今天周小花的架势,不给她开门她就不会走啊。
最后,还是听到周小花的声音就有点胆战心惊带着重新变得惨白一片脸色的周奶奶给周小花开了门。
门一打开,周奶奶就看到周小花手上拿了块比她小手大很多的大石头,正准备往门上砸呢。却是周小花踢了几次门,把自己个的脚踢疼了。她就拣了块大石头手上,不准备踢,要开始砸了。
周奶奶却以为是砸她的,吓得胆儿都咧了,人就往地下堆委。她是忘了自己个是个大人,人周小花是个孩子了。
周小花由着她坐地上,管都没管她。
熟门熟路地,周小花进了周爷爷家堂屋,先拿水瓢舀了一瓢水放边上,打开屋角放着的酒坛子,顺过把酒提子跟酒舀子在水瓢里涮了一遍,酒提子放她拿来的酒瓶上,就开始拿着酒舀子往她带来的酒瓶子里舀酒。
周英张大了眼睛:“小花,你这是要干什么?”他妈平时拿这酒宝贝着呢,他想喝都喝不上。周小花这小孩子还敢动老太太的宝贝酒坛子?
周小花瞄了他一眼,继续舀酒:“你不是都看到了?”
“不是,你...”
周小花不等周小叔你下去,就道:“今天我出门看到小娟二大爷家的二爷爷了。昨天要不是他在,拦着大伙儿,说不定奶奶就给送公安局了。”她看了周爷爷一眼,话也是说给周爷爷听的:“我答应给二爷爷打酒喝了。人不能白帮忙吧?”
她把自己个带来的酒瓶子打满了,想想不能白来这一趟,过了这个村,也没这个店了,以后再想到周爷爷家打酒,周奶奶指定得拦着不让啊。她就顺手拿起旁边搁着只剩下个瓶底的酒瓶子继续打。
周小花手快,等院子里坐地下的周奶奶回过味来,回了神儿,扑打扑打屁股上沾的泥土进屋,周小花已经把两个酒瓶子都打满了酒。周奶奶心疼得一个劲地抽抽,下意识地就要过来拦人。
周小花不等她近前,问周奶奶:“奶,你真想去公安局啊?”
周奶奶一滞。谁想去公安局?你个小破孩子才想去!她不敢再拦人,却还是不甘心:“这都两斤了,一斤就够老头喝几顿了。”
“送人就是要让人家喝几顿的,难道就送人家一顿喝的?”周小花鄙夷地看她奶奶一眼。这还是个大人呢,怎么就总是做些小孩都不稀的做的事啊?
炕上坐月子的周小婶扒着门框在往这边看呢,人笑嘻嘻的,问周小花:“小花,你家没酒啊?”
周小婶的意思,周小花要还人情,该用自己家的酒还。不过人说得很委婉就是了。换一一般人,被人说家里没有东西,都不嫌丢人的,也就不好下手怎么的了。比如杨大会,再比如周超。可她不明白,周小花可不是那两位。她前世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挣扎的时候,即使刚开始会不好意思,可后来就不会了。你不好意思,人家都好意思的很呢。
周小花觑了她一眼,真不惯她:“有那也是我家的。我奶闹腾着卖我妹妹把人招家来,凭什么打人情全部用我家的东西?这酒还不是小婶你酿的呢,等什么时候小婶自己家酿酒了,再跟我说这个话。我拿的是我奶奶的不是你的。”周小花呛完了周小婶就问周奶奶:“奶,我是你孙女,我喝你的酒,你不心疼吧?”
周奶奶这个憋屈啊。她能不心疼吗?可周家这老俩口别的不好,再舍不得给儿子孙女吃用什么的,也从来不落下舍不得这个话茬儿。
周小花不知道周爷爷俩口子喜欢装相吗?她是太知道了!喜欢装不是吗?正好!
她低头看到地上放着只网兜,就把两个酒瓶子盖儿盖好了,拧得紧紧的,保证不漏酒了,俩酒瓶子放到了网兜里。
周爷爷家的饭桌上,一个大白瓷碟子,里面装了好多块猪头肉,旁边的小瓷盆里,则是两只还没动的猪耳朵,一大块猪拱嘴儿。昨天周小花就闻到了香喷喷的肉味儿,今天看样子,肉也没吃多少,骨头差不多啃完了,好肉却都留着呢。人周爷爷周奶奶过日子也是很节省的,有了猪头肉也都是省着吃,不会一顿都造完了。
周小花把俩猪耳朵跟猪拱嘴一起搁到了盘子上:“就这些吧,我拿去给二爷爷下酒。”说完,也不等周家在场的人有什么样的反应,一手提着装了满满两斤酒的网兜子,一手端着装了不少猪头肉的碟子,出了屋门,走出了周爷爷家的院子。
她这会要的就是这个出其不意的劲儿。若是给了周家吃饭的三个大人反应的时间,不管哪一个拦她一下,她一个小孩儿,不光猪头肉她拿不走,就是酒,她也甭想拿上两个瓶子装的两大斤!
周小花人都看不见了,周奶奶徒劳地对着空荡荡的大门喊:“酒喝完了,记得给我把酒瓶子拿回来!”这会的酒瓶子值钱呢,一个可以卖上五分钱。五分钱能干什么?秋天能买上两斤半的大白菜!
“嗳!”周小花应的很爽快,也很大声,“奶,我妈才生了老三,欢喜了,记得给我妈下奶哈。东边二奶奶家给我家三十个鸡蛋,两封饼干,六尺棉布,您可别给少了,让人说您一个当亲奶奶的,还不如一个外头的奶奶对孙女好!”
在家的周奶奶看着一下子显得空荡荡的饭桌,本来就心疼得发慌,闻听好玄没一跟头扎地上去。
这破孩子!她这跟谁学的?一身的流氓土匪习气!把她家的饭桌扫荡了一通不说,还跟她狮子大开口!要她给她妈下奶,东西少了还不行!
外面的周小花也很清楚地听到她家爷爷骂:“这个小兔崽子!她把东西都拿走了,叫我吃什么啊?”
周小花很得意,端碟子端得很疼的手也不觉得疼了。她把出门这一小会就冻上了一层油花的碟子稳稳当当地放在了网兜里两个平行放好的两个瓶子上,两手倒换着提起了网兜,继续往家走。吃什么?周爷爷家别的也许没有,大咸菜多的是!吃上一顿半顿咸菜,也饿不死!谁叫两口子没安好心眼儿,琢磨着卖她妹妹来着?
回到家里周小花把东西放炕上,杨大会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咋这老多东西?真是从你奶家拿来的?”
确实不少。猪头肉有很多块,还有两个完整的猪耳朵,一个猪拱嘴儿。照平时,周小花能得上炖豆腐块大小的一块猪头肉就很难得了。猪耳朵平时也都是给周爷爷留着下酒的。若不是上一回周奶奶要哄周小花,她还吃不到周奶奶的猪耳朵呢。现在呢,不单有,还两个,何况还有个拱嘴儿。
周小花不早不晚刚好等周爷爷家吃饭的时候才去,就是算计着了的。若是不早不晚的时候,说啥她也拿不回这些东西。人周奶奶的东西放的严实着呢,等闲人是找不到的。
周超脸色很不好看,问周小花:“是你奶自己个拿给你的?”
看吧,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个的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多的肉,他妈舍得拿给他闺女周小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周小花根本不怕她爸,她笑嘻嘻地道:“不是我奶拿给我的。我自己个拿的。我跟我奶说了,拿了给二爷爷下酒。”
“你奶也没拦你?”这话是杨大会问的。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有没有?
“没有啊。”周小花理直气壮,“我说,昨儿晚上要不是二爷爷,奶奶就要给村里的人扭送公安局了。所以,我才上奶奶家打酒给二爷爷喝。”她指了指碟子里的肉,“这些是给二爷爷下酒的。”
杨大会伸手在周小花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你个小屁孩子,去吓唬你奶奶干啥?”
不过这样她也很满意。至于周爷爷周奶奶两个高兴不高兴,暂时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那俩要卖她闺女,她心里恨着呢。她又不是木头人儿,怎么可能一点芥蒂都没有?
本来她还觉得送俩兔头跟俩兔子腿儿给周玉成东西稍微少了点,不好看。现在有这么些东西,好看多了。
周超本来也是个宠孩子的,他知道自个妈的德性,只怕小花的东西是打她奶奶家抢来的,人老太婆不依就不好了。他舍不得教训闺女,吊着个心吃完了饭,也没看到周奶奶的影子,周超才终于把一颗心放回了原位。
周小花美美地吃了个兔子腿儿,啃了小半个饼子,提着她爸周超给她收拾好的篮子,带着尾巴周小草往周高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