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两个单薄的人影行走在一条荒芜贫瘠的沙路上,偶尔有风来,卷着细小的尘埃漫布四处。那两人身上披着褪色的蓑衣,身上挂着水囊,穿过一重又一重尘埃的屏障,太阳又沉下几分时,这条荒芜的路终于到了尽头。
沙路的尽头,是一座青郁的矮山。
徐若兰和宁无玉停下了脚步,默契的抬起头看向阻挡在前方的山峰。此时两个人的脸上,忽然浮现截然不同的表情。
“到了没啊,我可是要累死了......”徐若兰撅着嘴巴,委屈道。
“快了。”宁无玉低着头,用力地吞下口水,然后道,“翻过这座矮山,就是目的地了。”
徐若兰听了,也低下了头,及不情愿地小步跟上了前面的宁无玉。每走一小段路,便抬起头对着他的背影翻起白眼,然后小声嘟囔一声。
最后宁无玉实在嫌弃她慢了,于是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大步拉着她行走。所幸山路平整,障碍也不多,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植被茂盛的山麓。
宁无玉拨开遮挡在前面的树枝,皱着眉头望向了远方。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座矮山过去应该是一块平缓的谷地,谷地一面连着矮山,另一面毗邻连绵的东褚山脉。而此行的目的——天霜阁,则落驻在谷地之上。
“快看,那儿有个人!”
正在宁无玉走神之时,身旁的徐若兰突然大声呼叫起来,并抬起手指向一处地方。他立即顺着徐若兰手臂的指向看过去,却看不远处的松树上,一个灰衣白发的老者正环着手,依在细小的松枝上。
直觉告诉他,此人很不简单!
“陈爷爷......”徐若兰忽然呆呆地看着远处的老者,低声喃喃道。抬起的手臂,不知何故忘了放下。
老者的容颜竟让她想起了熟悉的故人,恍惚间,一个佝偻着背,白发慈祥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他忍不住呼唤一声“爷爷”,那道身影便缓缓转过身来,和蔼的笑着。可是下一刻,眼前忽然氤氲的水雾遮挡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眨了眨眼,视线清晰时所有都已杳然而去。
她忽然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逐渐靠近那个那位老者。
“别去!”宁无玉连忙拦住了她,低喝道。
徐若兰红着眼,咬了咬嘴唇,小声回应道:“我想起陈爷爷......”
宁无玉拉着她就要绕道走开,并道:“此人有古怪,赶紧走!”
可正当他们迈出脚步时,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往后牵扯。这股力量似乎强大的不可违抗,但又是那么柔和,轻轻地将两人往后牵扯。
宁无玉暗道一声不好,回过头时却看到松枝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脸上挂着浅笑。
看来这股力量确实是老人发出的了。此人苍颜白发,身上却充满生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蛰伏的野龙,威严之力,无可抵挡。
徐若兰大呼着,浑身上下已经动弹不得。宁无玉也是如此,同样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任由着那股力量将自己牵引向灰衣老人。
很快两人就靠近了松树,而那股神秘的力量却并未消失。一直将他们托着,悬在了灰衣老人的面前。
他慵懒地用手撑着脑袋,眯着眼,目光先是在宁无玉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小子根骨不错,可惜命格太复杂......”后面的半句话声音极小,小的只有他自己听见。
他又将目光移向徐若兰,这时忽然“咦”了一声,并道:“这是杏花酒的气味,快,快给我尝尝......”说着他竟迫不及待的坐了起来,不断地向着徐若兰招手,眼里闪烁着精光。
“是......是......”徐若兰支吾着,笨拙地从背后取下一小坛杏花酒,小心翼翼的递过去。
灰衣老人满心欢喜地接了过来,熟练地拍掉了酒坛上的封泥。一阵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开开来,老人十分陶醉的吸了一口酒香,脸上顿时浮现精彩的笑容,而且脸颊之中,隐隐有了几分红润。似乎未饮这酒,就已先醉了三分。
紧接着他就将酒坛捧到嘴边,眯着眼酌饮了起来。这第一口酒入腹中,他就再也不肯停下。一直抱着酒坛“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坛里的酒液并不多,很快就被他喝的见底。无论怎么仰,坛里也不见又一滴酒落下。
“真是好酒!”他顿了顿,看着徐若兰道:“你酿的?”
“嗯......我也会酿一些,只是......”徐若兰有些不好意思的支吾道。尽管仍然悬在空中,别并未感到恐惧。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老人没有威胁。
“你们来此......可是要打算进入天霜阁?”老人说道,“这个小门派藏得这么深,知道的人不多,看来你们这两个家伙有点门路。”
宁无玉冷漠地看着他,并道:“前辈已喝了我们的酒,能否把我们放下来。”他皱了皱眉,这种受制与人的感觉很不好受,他非常的不习惯。
灰衣老人似乎并不想理睬,他折下一段细小的松枝咬在嘴里,看着徐若兰径自说道:“女娃的根骨真不错,还会酿桂花酒,甚合老夫胃口。”说罢,又看向宁无玉。
这一次,当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在宁无玉身上时,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
“这是......”老人一招手,宁无玉便不受控制的飘向了他。
“放开我!”宁无玉低喝道,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挣扎,却不能撼动加持在他身上的神秘力量。
这时,灰衣老者的一双眼眸蓦地睁大,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他深邃的瞳孔内爆发出来,直接渗透进了宁无玉的身体。
但宁无玉却无能为力,即使他不断的挣扎也没有任何作用。那灰衣老者人更是将他们两人的嘴唇都堵住了,此时就连叫喊也不行。
“唔......”宁无玉拼命挣扎,企图阻止老人,但是他失败了。下一刻,他便感觉整个人都被看穿了,并且精神恍惚,昏昏欲睡,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他似乎看见一头狰狞巨大的青色长龙,游荡在一片灰白苍凉的天空。地面上站满了依仗整齐的士兵,这些士兵聚集成无数个方正的阵容,铺陈出去,似乎没有边际。青色的长龙忽然吟啸一声,灰白色的云层便剧烈的翻涌,地面上无尽的士兵振臂呼喊,嘶吼着将手上的兵器朝天掷去,穿透厚厚的云层,直达天际,这时青龙再次发出了一声吟啸,眼前的场景,便化作烟云散去,烟消云散之后,一切都杳然消失。
宁无玉艰难的睁开眼,却看到一片灰暗的天空,身体下是岩石坚硬的质感。而那位神秘的灰衣老人,正盘坐在他身旁。
灰衣老人的眼神非常复杂,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究竟是个怎样的怪胎......”
宁无玉发现此时自己已经脱离了控制,于是急忙拉着一脸茫然的徐若兰后退,与老人拉开了距离。如果他没猜错,老人方才肯定在观想自己的心灵世界,并且在里面看到了一些惊人的场景。而这个观想的过程,却是有选择的、和双向性的,也就是说,他方才看到的场景,便是在老人心灵世界发生的场景。
想到这些,宁无玉的神经绷得更紧了。这样的行为实在太无礼和危险了,要知道,突然地进入一个人的心灵世界,极有可能会造成那人精神崩溃。
宁无玉冷冷道:“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灰衣老人笑道:“你不怕死吗,敢这么对我说话。”
宁无玉回道:“你不会杀我,否则也不会对我开放心灵世界了。”
灰衣老人又道:“看来你小子知道的不少......是啊,如果我想杀你,大可以逆乱你的心灵,让你就此死去,可我并没有这么做。”
宁无玉毫不畏惧的呵斥他:“难道你还想欺负一个后辈吗?”
灰衣老人忽然眯着眼,并道:“也罢,你小子性子真倔,换做其他老怪,早就一掌将你拍死了。”
他顿了顿,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在你的心灵世界,我化作一个主宰,从天空向下俯瞰,却惊讶的发现地面上的版图十分接近九州与北域拼合而成的大地,还有一片广阔而深邃的大海,海面上飞来一只黑色蝶,它双翅开合间,海面上便升起一股飓风,猛烈的飓风从大海吹来,席卷了九州和北域......我竟想不到,实力这般低微的你身上却藏着如此宏大的一个世界,是不是正在昭示着什么?”
宁无玉听罢,心中一沉,他忽然想起了那只黑色的蝶。在被寒池冰封之前和之后两个时刻,他分别见到了黑蝶。不过最之前的一次似乎是幻见,而之后一次比较真实。又或者,两次见到的黑蝶都是幻觉也说不定。更重要的是,记忆中的黑蝶已经和老人话语中的黑蝶契合在了一起。在他内心中掀起一场狂澜巨浪,久久未能平息。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宁无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支吾道。他的神色不像是在隐瞒,因为除了黑蝶之外,他无法接受老人描述的任何东西。
“真是怪胎,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了。”灰衣老人说完后,神色忽然释然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宁无玉以及徐若兰一眼,便轻轻踮起脚,腾上了天空。
宁无玉又觉得一阵恍惚,灰衣老人的身影化作一道淡淡的烟,消散在了茂密的林间。
与其同时,一个无迹可寻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好好活着吧,等你足够强大时,会明白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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