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的时候，邹靓最喜欢拉帮结伙的挑事了，没事可做的时候，通常就是围追堵截许光明，当消遣，没想到长大了，格局档次一点儿都没有提高。
“你打算以后，就做替人收账的生意了？”
“我也就是偶尔客串，帮我爸收一收！”
“我以为你爸是做古董生意的？”
“什么古董啊！都是假的！也就卖些家居摆饰！”
“我以为你去澳洲留学了！”
“考了几次，没成！”
邹靓从烟盒里拿了一支烟，递给徐光明，
“不用了！”
“你是真不抽烟啊！那会儿，我还觉得你装B呢！西城区的孩子竟然……”
邹靓摆摆手，似乎自己都觉得，这话没趣儿了，不再说下去，想换个话题，
“总之，你许光明，跟我印象里的西城区的那些家伙们，不一样！”
西城区的家伙们，什么样？贾芊芊一边嗑瓜子，一边摆弄着邹靓的平板电脑，看表情，估计这轮斗地主又输了。
“阿光！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我一会就回家。”
“那我……”
“你还不能走。”
“为什么？”
“你婆家还了钱，靓哥才能放你走啊！”
“你……”你不是来还钱的吗？也是啊！凭什么要你还呢？
“我就是来探望你的，本来还想多陪你一会，看来你好像，也不太需要我陪。”
“我……”竟无力反驳。
从前跟许光明吵架，邹靓从来都是，被气到飙脏话，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识，许光明还会，不给人机会说话。
“那你明天来看我吗？”
许光明没回话，事实上她已经走出好远了。
不过，第二天，还是那个废弃的小学，Max也跟着许光明翻进来了，邹靓的那帮小兄弟，因为期中考试，都不在，但是贾芊芊的瓜子毛嗑，一点儿也没少吃。
“再这么吃下去，我得考虑让你家老太婆，还我十九万！”
“那么小气，我不就是每天磕掉你几十块钱的毛嗑嘛！”
“哟！我的许美人儿来啦！”
“靓哥也好帅！”
“那么美人就从了我吧！”
“不行啊！我有男朋友啊！”
邹靓这才瞧了一眼，被晾在一边许久的Max，
“你还真有男朋友啊！居然还是个老外！”
邹靓挺直了腰杆，无奈一米七三怎样，也敌不过一米八八。罢了，无论怎样自己跟许光明，也称不上般配。
高中毕业之后，许光明这个绝情的家伙，基本没参加过班级聚会。上大学之后，团支书组织过几次，返校看望老师，许光明更是一次也没出现过。这样算来，这两天，是几年来，两人的第一次接触。邹靓觉得自己，除了长高了七八公分，变化最大的就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女孩。问题是，邹靓自己也是个女生。远远看着许光明，从前邹靓就不喜欢许光明那个表情，总是很悲伤，现在更加不喜欢了，因为许光明的悲伤，会让邹靓也跟着悲伤。
“靓哥，你是真的喜欢这样吗？”
“喜欢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装酷耍帅，我觉得你妈那种造型，也很有范儿！不是非得男装打扮！”
“没有啊！我就是喜欢这么穿！”
“哈哈！那可惜了，我还觉得，你穿女装一定会很漂亮呢！”
“那你会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啊！”
“呵！”虽然不是期待的那种喜欢，但是这感觉也还不错，邹靓不禁勾起嘴角。
许多人，许多事，典当在错过的时光里，当你想要珍惜的时候，却付出一切也赎不回来了。邹靓看着飞奔去不远处的许光明，看着她跟贾芊芊对着iPad飙高音，看着她缺氧犯晕，暗骂，真是个傻丫头！
由于贾芊芊突发奇想，想在学校天台吃烧烤，邹靓也跃跃欲试，大家就支起了烧烤架。可是真的开始动手烤肉了，一个个又怕被烟熏，跑出好远，Max只好孤单一人，与一盆牛羊肉作斗争，邹靓拎了半打啤酒回来，结果只有贾芊芊捧场，跟邹靓喝了一瓶。后来，邹靓只好一个人，一手拎着酒瓶，一手夹着烟，嘟囔着，
“真没劲，Max，你一个大男人，居然不抽烟不喝酒的！”
想找抽烟喝酒的大男人？曹苳行不行？说来也巧，曹苳这人，可能真的是曹操的亲戚，说到就到，不过，看他这状态，来之前已经不知喝了多少酒了！
“怎么？来还钱的？”
“我来接我老婆！”
“好啊！拿钱来！”
“钱没有！命一条！”
“啧啧啧！早都说过了，你那条烂命，我不要！我只要钱！”
“我不管！”
曹苳一挥手，连贾芊芊都觉得，下一秒曹苳就会趴到地上，没想到，曹苳一个踉跄，天台上多了好几条醉汉，结伴向着许光明几个人扑过来。该死的期中考试！这架打起来太艰难了！邹靓先是躲过一个正面扑上来的家伙，没等站稳，就被人从后面锁喉，邹靓跺脚，肘击腹部，好不容易摆脱掉了背上的家伙，就被人拦腰举了起来；Max倒是仗着身材优势，没有被怎样，但是身上挂着好几个家伙，虽然称不上自顾不暇，但是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许光明左躲右闪的，不过已经很疲倦了，自己不把自己绊倒，已经是唯一追求了；贾芊芊像个疯婆子似的，大吼大叫，
“曹苳，你TMD给我住手！”
“曹苳，你要是敢伤了阿光，我下辈子都不理你了！”
“曹苳，你TMD又跟老三混一起去了！”
老三！那个本来就搞婚外情，趁媳妇怀孕，还变本加厉的家伙，那个农村富二代，老三！贾芊芊啊，现在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快动手啊！
“曹苳，你给我……”住手！
不过喊出来也没有用了，曹苳手上的酒瓶子，已经向着许光明飞去！咔擦！duang！酒瓶子碎了！许光明倒在了地上！贾芊芊不知抡起了什么，总之先狠狠把老三打了一顿，她早想这么干了，然后艰难的突出重围，混战在pia的一声中，结束了，贾芊芊甩了曹苳一个大耳光！邹靓，帅气的靓哥，此刻鼻青脸肿的，仰面躺在天台上。Max抱起晕过去的许光明，冲下楼去，
“开门啊！谁有大门钥匙！”
贾芊芊跟了下来，一路哭着，
“血！怎么那么多血！”
“阿光！不要死！”
……
Max烦躁的，简直想杀了贾芊芊。邹靓摇摇晃晃的，居然也跟了出来，
“给我闭嘴！”
对贾芊芊？没有用！她只会哭得更凶了！
“呜呜呜！”
“CAO”邹靓咒骂着，左手砖头，右手铁棍，逼近贾芊芊。
哐！砸开了学校大门上的锁！
去医院的路上，邹靓开车，Max紧搂着昏迷的许光明一动不动，两个人一路无语，车里只有贾芊芊的哭声，和来自许光明的，怎么也止不住的血腥气。血！贾芊芊好像见鬼了似的，整个人都僵硬了。她想起之前，去老三农村的家里玩，活捉的野兔，拿去烤之前，要给野兔放血，划开喉咙，野兔还来不及嘶吼，就已经安静的昏过去了，许光明会不会像那只兔子一样，就这样安静的死去！贾芊芊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接触自己身体之外的血，她想找到伤口，她想为许光明止血。可是直到许光明进了急诊室，贾芊芊还是一无所获，
“他奶奶的！到底伤了哪呀！”
邹靓的脚步，合着焦急的心跳，在急诊室帘子外面，晃来晃去。贾芊芊，你真是一个无能的哭包！终于三个人的想法空前的一致，酒瓶子怎么不砸在贾芊芊身上呢！Max一只脚支在墙上，背靠着墙，不肯睁开眼，直到有医生出来，
“谁是家属！”
“我！”来自三个人。
“我需要知道病人的用药情况！”
“什么药？”阿光怎么可能在吃药！
移开挡在自己跟医生之间的贾芊芊，Max向医生简述许光明之前的身体状况、用药，贾芊芊完全听不懂，邹靓倒是听到了几个熟悉的药名，她那个因癌症死去的姑妈，临终也没能摆脱的几种药。
“许光明到底是什么病！”邹靓低着头，平静的问，因为她很肯定许光明病了。
“胃癌。”
“为什么不切除！”
“几个月之前做的手术，这些都是帮助术后恢复的药。”
邹靓低头离开医院，因为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为一个，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哭。
胃癌？贾芊芊对于这个词，她太熟悉了，曹苳跟曹苳的爸爸都被怀疑过胃癌，前前后后化验、拍片了几次，最终都是有惊无险。贾芊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两个酒鬼都没得胃癌，怎么会轮到许光明身上呢？不就是一颗瘤子吗？切掉不就好了！怎么会昏过去？难道她真的会早早死掉？贾芊芊的声带，比泪腺先运作，就像荒村里，廉价的哭丧队伍，只发声不落泪，她悲伤，但是她更喜悦，债主死了，就不用再还钱了！但是终于，她还是哭了，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是一个，会因为朋友可能要死了，而窃喜的人！
其实，晕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至少许光明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睡了一觉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许光明盘坐在医院的铁床上，一只胳膊支在膝盖上，撑着头，一只架在枕头上，吊盐水，她目光涣散，内心叫嚣着无聊。邹靓风风火火的闯进医院，但是进来病房之前，却放慢了脚步，想尽量表现得沉稳镇定，可是粗重急促的呼吸，出卖了她。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
“又去抽烟啊！少抽点儿吧！容易老！”
“给！”
塞了最新的游戏机，邹靓拿着另一个，坐到一边，
“怕你无聊！我们联机对战吧？”
“你当我是胡一夏吗？我才不跟你玩呢！”
虽然是这样，当Max拎着热水进病房的时候，铁床两端的那两个家伙，已经沉浸在游戏里，杀得脸红脖子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