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纱帐顶悬着一颗硕大的明月珠,仰头看着,只觉熠熠生辉灿烂夺目,晃得我微眯着眼,再一看,惊觉明月珠居然成了死鱼眼睛,是毫无光泽的白球,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鱼眼珠,而是人在翻白眼,清晰可见密布如蛛丝般的细细血丝。那只人眼忽然眨了一下,成了允炆临死时逼向我的怒目,夹带着滚滚的恨意,让我恐惧到了极致。我甩开了朱棣的手,闭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叫道:“眼睛!”朝内裹着被子,抖个不停。
“怎么了?如铃!你的眼睛怎么了?”朱棣急喊道,“御医,快传御医!”
我只管躲在被子里,吓得声音打颤道:“是他,他在看我。明月珠变成了他的眼睛。”
“皇上,娘娘过于激动了,还是请您暂避吧!”是卷耳在道。
屋内又安静下来。我慢慢地探出头来,帐顶的明月珠已被摘取,换上了辟邪的宝镜。镜光荧荧,我看着心清亮了不少。卷耳让金钗扶起我,从玉簪手里接过一只小小的斗彩莲花瓷碗,一口一口地喂我对了牛奶的白粥,笑道:“娘娘病了后,可把皇上、皇太孙殿下急坏了呢!尤其是皇太孙殿下,在娘娘榻前几夜没合眼,人都瘦了几圈。最后还是皇上硬逼着,他才肯离开去睡一会呢!等下,娘娘又可以见到皇太孙殿下了。”
我喝了半碗就摇头不要了,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卷耳自然晓得我所指的是什么,她怕我提起高爔伤心,装糊涂道:“后来,娘娘您病倒了。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危险,只要好好调息,不日便可大安。”
我身子还很虚弱,软绵绵的靠着金钗,重复一遍道:“后来怎么样了?”
玉簪翠眉微皱,直言道:“琏姑姑,请您还是说了吧!省得娘娘多心。娘娘不是最宜少思多动吗?”
卷耳收住笑容,缓缓地道:“后来,娘娘晕倒后,皇上就将您抱回乾清宫。皇后娘娘一行人也跟着过来。皇上与皇后娘娘争执不下,皇后娘娘主张严惩不贷,杀了伶俐与绿绕,废了太子妃娘娘,又说娘娘您不该住乾清宫,要将您送回承乾宫去。皇上本来就有气,一听皇后娘娘提到承乾宫三字,脸顿时拉下来,当众就甩了皇后娘娘一巴掌。最后还是王贵妃娘娘闻讯赶来,这边劝一句,那边劝一句,才了此事。王贵妃娘娘说,要想横死的四皇子早点超生再投胎,让阎罗王放了娘娘您的魂魄,就要积德行善,最近能不杀生就不杀生。所以最后皇上下旨,四皇子得急症薨逝,责令礼部与司礼监负责葬礼,附葬孝陵。伶俐与绿绕二人服侍不力,被打入冷宫。皇上并未杀一人,就了结了此事。”
玉簪眼觑着我,低声道:“永宁宫加派了人手,护卫本是滴水不漏。想是连着几日都无事,侍卫们有些松懈,未每隔一个时辰去看那二人。结果伶俐在两个时辰后被发现缢死在空篁堂。而绿绕疯了。奴婢猜想有人想封她们的嘴呢!”
卷耳眼光一冷,向着玉簪道:“既然是不能确定就别多言。”
玉簪不再吱声。
后宫脂粉中许多骷髅披着人皮穿着罗衣戴着华冠,我岂能全辨别出!遭人嫉恨,遭人荼毒,我却不知毒雾自何处涌来,站在原地等死耳!我无神地看着鎏金蟠龙香炉里升腾起一缕袅袅白烟,才觉幽香绵绵,似身处春日花树下,嗅得清甜阵阵。
卷耳靥生梨涡笑道:“是奴婢新配的香料,名唤做‘江南春’,利于娘娘宁神休养,才吩咐点上。”
我嗅着香,的确觉得神思安宁了些,不似方才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