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赵王高燧在大婚三日后,携王妃吴端容祭拜孝陵。我与高炽、张昭、高煦、薛蟾凌、阿圭一同前往。吴端容出生寒门小户,父亲不过是个举人,在江宁做过一任县令,如今赋闲在家务农为生。大婚时,我未便去观礼,今日趁机仔细地看了看吴端容。她虽然容貌一般,但非常端庄,偶尔还显出新嫁娘的娇憨之色,一看就知道是可以持家的女子。
高燧是亲王,妻子只要能操持家务就好,大姊这么安排很妥帖。世家小姐往往心计过人,脾气跋扈,反而不如小家碧玉温柔可人。比如丘霁就很任性暴躁,见高煦花心,闹得天翻地覆。这样一来,高煦更加厌恶她,以致这次弟媳拜见兄嫂,高煦非要带侧妃薛蟾凌出席。大姊虽然暗地里劝过高煦,多少要顾及丘福的颜面,但高煦也是个倔脾气,根本不理会。最后大姊只好宣布丘霁得了伤寒,让丘霁在淑正堂里躲几天,才混了过去。
高炽因为最近得了足疾,卧床躺了好些时日,又天天山珍海味地吃,愈加胖了。有两个内监扶着他,他还是走得东倒西歪。偏偏孝陵里有无数级台阶,他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高煦嘲笑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
“更有后人知警也!”阿圭脱口而出,灿烂地露齿一笑。他的这一句话立即为高炽解了窘境,更把高煦怔住了。
我不愿见高炽高煦在我面前起争执,就道:“今日总算有些太阳。”
在薄云后,太阳只是一个白蒙蒙的小圆圈,不甚明朗的阳光照在身上也只是略有些温暖。郊外风很大,吹得我的披风飞扬不定,吹得我的心神也是不定的。
高煦没再出言挑衅,见风势更紧,就把外衣脱下来盖在蟾凌身上,蟾凌遂向他明媚一笑。高燧如法炮制,端容羞涩地低下头。张昭见此,脸上顿显凄惨之色,现在高炽与她情意俱绝,是不会有此亲密体贴之举的。她就向阿圭笑道:“阿圭,你冷不冷呀?”
阿圭笑道:“阿圭不冷。”他向我笑道,“干娘一定要添衣裳。天上的云越来越厚,怕是下午就要下雪!”
阿圭只注意到我,没想到张昭其实是想听阿圭一句关心的话。我就笑道:“阿圭,干娘穿得够多的了。”眼睛却望着张昭。
阿圭意会到了,就笑道:“母妃不会冷的,今早阿圭还瞧见母妃可穿了不少!母妃还问阿圭,今天是穿秋香色的猩猩毡好呢?还是穿石青色的鹤氅好!起码试了七八套!”
引得大家都笑了。蟾凌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轻时自然要好好打扮嘛!”
高炽咳嗽一声严肃地道:“肃穆!我们是来祭祀的!越说越离谱!”
祭礼一毕,我就在卷耳的搀扶下,去见已经痴呆的王诚安。他坐在棉垫上晒太阳,一脸呆滞,已经认不出来我了。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韩嬷嬷、吴德佑、王诚安之间有故事,本来想今日问清楚,但现在看来往事都已被岁月湮灭。看见他满头的银发在风中飘,我想几十年的光阴都被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