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陪着我走进文渊宫正殿。一进去,我就惊喜地深吸一口气,书,全是书,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个又一个的书架上。典籍浩似烟海,我快活地抽出一本翻翻,又抽出另一本看看。朱棣笑道:“喜欢吗?”
早有太监搬来一张铺了褥子的躺椅来,我笑道:“喜欢极了,皇上坐吧!臣妾要看书!”不待他答话,我径自往里走。书架鳞次栉比地排着,我转过一个又一个,走到了大殿深处。文渊宫的正殿不同于后殿,点了无数的灯,但灯光总不如天光亮,在幽深处,显得有些昏暗。我正专心地查找上次听阿圭念的那两首李煜的诗,大约在这里能找到。忽然有一片鸡毛从我头顶上飘下来,落在我的脚边。
一脸阴郁的吴德佑手持鸡毛掸子显身,咧开只有几颗黄牙的嘴,笑道:“公主别来无恙?老奴可等您很多天了。”
小光子曾帮吴德佑约过我,只不过我早忘到脑后了,见紫得发黑的太监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我觉得他很像鬼故事里的僵尸,不愿与他多周旋,就道:“吴公公有何事?若不紧要,本宫就走了。”
吴德佑捡起鸡毛,轻轻吹一口,道:“今日掉在公主头上的是鸡毛,明日就可能是刀子。老奴这里有一些陈年旧事,都是发了霉,见不得光的,想来夫人有兴趣一听吧!为什么太祖皇帝驾崩前要赐死李贤妃娘娘,为什么保安夫人会在临终前说是郭惠妃娘娘与李贤妃娘娘害人,其中自然是大有缘故。”他一直留意我的脸色,道:“害死孝云皇后娘娘的真凶是她们。”
最初听到保安夫人的遗言时,我以为她只是将我托付于朱棣,后来才觉出另一段内情。我隐约地猜到了几分真相,但不愿相信,因为李贤妃与郭惠妃与母妃相厚,她们疼我,爱我,照顾我,尤其是李贤妃,她是我的养母呀!我叹道:“当事人都已作古多年,就不要再提了。”
吴德佑颤颤地跪下道:“老奴是黄土掩埋到脖子的人,活不了多少时日了。也许这是老奴见公主的最后一面吧!以前老奴做了很多对不起公主的事,在这里给公主叩头赔罪了。”说着就磕了几个头又道,“老奴不中用,但眼睛还是很灵的。相似的事又在这宫里发生了。公主真的要小心太子妃娘娘。据老奴看来,太子妃娘娘可是绝对的狠心肠,连亲生儿子都害。有很多人今非昔比,不要那过去的眼光看待今天的人,也许人还是那个人,但心变了。”
我最不愿有人挑拨我与张昭,就道:“不会的,太子妃一点都没有变。再说没有母亲会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吴德佑似乎是半边面瘫,嘴往一边歪,愈加狰狞,道:“那么唐高宗时掐死襁褓之中小公主的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武则天?讲与不讲,在于老奴;信与不信,在于公主。”他费力地起身,道:“还有暗衣卫蠢蠢欲动,望公主小心为上。”说着慢慢地走进了阴仄的大殿的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