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双眼接受他的热情。在晴光溢彩里,仿佛从前重重的敌对仇怨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仿佛我与朱棣只是普通的一对男女,没有被许多人悲惨的命运所羁绊,我们有的只是花鸟缠绵的明丽鲜艳,没有弦泉幽咽的悲凉凄清。
然而我却听到了裙摆摩擦的沙沙声,然后传来大姊的声音,“皇上!”
我与朱棣同时松开了对方。他转过身来一看,不觉眉头微皱。大姊带着朱棣的后宫妃嫔、张昭、丘霁、永平公主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地出现在门口,一起跪在地上。朱棣走过去扶起大姊,携着她的手进来,笑道:“都起来吧!你们怎么来了?”
王贵妃陪笑道:“皇后娘娘本要探视徐夫人,适才在坤宁宫听永平说要和太子妃等下就来承乾宫,就一道前往了。臣妾们也跟着来凑趣。”
可盈紧张不安地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皇上会在!真的不是有意看见的!”
朱棣笑道:“怎么?吕淳嫔方才没有眼花?”
景兰妃忙道:“哦,皇上,方才太阳光太强,只晃得臣妾眼睛都睁不开了!”其他妃嫔纷纷附和,他们说话间已至我跟前。
今**没预备着见客,只穿着淡黄色的寝衣,头发也不曾好好梳,随意散着,长长地披下来,与珠光宝气的后宫妃嫔一比,倒像是山野村姑。我自然是不能进内更衣,只得上前一福,道:“皇后娘娘金安!”
大姊扶住我,和颜悦色道:“都是自家姐妹,行那些虚礼做什么!”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搀我坐在榻上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快坐着吧!”
朱棣也坐下,笑道:“皇后,你也坐吧!”
韩嬷嬷带着小光子金钗领着一干太监鱼贯而出,搬出了许多凳子,伺候妃嫔们坐下。卷耳与淑贞则领着一列宫女奉上茶水。我暗自奇怪,承乾宫哪来那么多下人。朱棣朝我微微一笑,低声道:“张诚、黄俨越发会当差了。”既然有朱棣的相助,我只管安心坐着就是,不觉也回之温柔一笑。
王贵妃笑道:“皇上,秋风飒爽,闻着满院的桂花香,看到徐夫人与花树交相辉映,真是美不胜收!”
王贵妃身后的永平公主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笑道:“就是呀!没想到如铃没化妆还是那么漂亮!那句话怎么说的?天生荔枝在一起!”她头上的蝴蝶金步摇直缠着。
张昭笑道:“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吧!”
很多妃嫔窃笑不已,但永平公主一点也不在乎,笑道:“就是这句!是白吃米写的,夸那个祸国殃民的杨贵妃长得美得要死!我看如铃现在就和杨贵妃差不多!”
永平公主是不会有恶意的,她想赞扬我的美丽,只是这话说得实在不妥,把我与杨贵妃相提并论。一时间无人敢接话。淑贞忍笑道:“公主殿下,《长恨歌》是白居易所作,相传有人曾拿其名字开玩笑,曰‘长安米贵白居不易’!”
张昭笑道:“平姐姐,上次贞姑姑不是说过的吗?我们还是一起听的。”
永平公主抓耳挠腮道:“是呀,就记得那个姓白的,有一个吃不吃米的故事!”
玉簪又领了一行人奉上点心。淑贞正好侍立在大姊身边,就彬彬有礼地向大姊道:“点心一共两样,是桂花糕与煎饺,不过煎饺比较油腻,是螃蟹馅的。”
张昭捡了一个饺子吃,笑道:“儿臣倒觉得煎饺好吃,这时节吃螃蟹最好!”
丘霁接口道:“儿臣猜到了,皇太孙非常喜欢吃螃蟹,昨日儿臣瞧见小振子带着两个小太监挑了一筐螃蟹来承乾宫,这饺子馅就是那筐螃蟹做的吧!”
阿圭见我吃不下饭,很有孝心地找来时鲜螃蟹,只是螃蟹有一股腥味,我远远地闻着都十分不适。现在看见油沥沥的煎饺,心中起腻,不过今日有众多客人在,我少不得忍忍。卷耳站在我身侧,自然留意到了,就代我答道:“的确是的,皇太孙还说过两日要挑几个大的给太子妃娘娘送去!好像太子妃娘娘也很喜欢吃螃蟹呢!”
张昭听见阿圭记挂着自己,笑容明朗,道:“是呀,难为阿圭还记得!”不由地多吃了几个煎饺。
可盈不吃点心,只不住地看着飘香的桂花,笑道:“徐夫人这里桂花开得真好!”
景兰妃推推可盈笑道:“可盈,也好好学学人家徐夫人!你院子的七八株桂花可都要让你养死了!本宫早就劝过你,不要一天七八趟地浇水!你却道花儿离不开水,殊不知雨露太多,花儿会被淹死的!”
景兰妃眉眼俱是望向可盈,似乎这一席话不过是针对可盈养花有感而发。但众人都听出另一层含义,这几个月来,我几乎是夜夜霸着朱棣,害得六宫妃嫔如无人浇水的花儿,没有雨露的滋润。好多位妃嫔虽然不敢接话,但眉目间的神气俱是赞同不已。只有永平公主听不懂,道:“就是嘛!花不能浇太多的水!差不多就行了。”她还要说,却被王贵妃悄悄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