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的只有淑贞、金钗与小光子。韩嬷嬷老迈,本是只留她在承乾宫。但淑贞说,莺儿着了邪,需要卷耳相伴。所以我让卷耳也留下。
子夜时分,深宫死寂,我们尽捡幽僻的小道走,小心地避开列队提枪持剑巡视的侍卫们。一行人不敢点灯,只带了打火石与蜡烛,预备到无人在的飞霞殿使用。
到了灼华亭附近,只见有星星一点火光,我们忙躲在树后屏息窥视。只见脸如银盆,眼如星子,修眉含翠、樱唇泛红,身着蜜合色上衣,玫瑰紫色长裙的景兰妃着急拉起蹲在地上的另一个宫装女子,道:“可盈姐,你不要命了,给鱼罪人烧纸钱!”
吕淳嫔哀哀地哭道:“兰妃娘娘,璇玑姐一直待嫔妾很好,她获罪,嫔妾救不了她,只能给她烧点纸钱,希望她在阴间不要受冻挨饿,将来投身一户好人家,嫁与一个少年郎为正妻……”听闻吕淳嫔最是淳厚实诚,她似太液池边一棵不起眼的柳树,在宫中可有可无。她的人缘不错,因为没有得罪人的地方,平心而论别人也待她不错,就连有些尖酸的鱼璇玑也能与她和睦相处。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景兰妃也蹲下帮着将纸钱投入火中,叹道:“什么兰妃娘娘,叫我泰兰吧!今天是我给璇玑姐烧纸,明日说不定就是你给我烧了!”
可盈忙道:“泰兰你好端端的咒自己干嘛?你现在不是还有圣宠吗?”
景兰妃哼了一声道:“阴间有六道轮回,行善升化仙道,尽忠的超生贵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恶毒的沉沦鬼道。不晓得她将来会落到何道?”
可盈忙捂住景兰妃的嘴,道:“可不能背后议论徐夫人!”
景兰妃移开她的手,点着她的脑门道:“我说的是璇玑姐!看你,草木皆兵!”她冷笑一声道:“话又说回来,我就是说她又怎么样?反正她又不知道。这会子恐怕是搂着她的第二个男人酣然入睡吧!忍看新夫新儿女,已是人生第二回!”
可盈叹道:“闲事少管吧!徐夫人人不坏,上次要不是她,我早就做鬼了。”
景兰妃随意将一张纸钱撕成几片扔到火中,道:“是呀,托她怀孕的福,皇上心情顺畅,大赦六宫。”
可盈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闺房寂寞感怀身世了。有一段时间,我也很忧郁,不过后来自己相通了。我教你个法子排遣排遣,如何?我呀,睡不着的时候就数珠帘上的珍珠。一副珠帘上的珍珠可多了,我数着数着就数迷糊了,到现在还没数清呢!”
我为可盈笑里的凄凉之意,深深感慨,又是因我之故,深宫之内尽是怨女,这一幕,我不忍再看下去了。
到清凉山时,夜浓似烟。朗月空明,被茂密的枝杈一隔,筛下支离破碎的光影。林下之风萧萧肃肃,似乎在阴翳幽处,匿藏了悲悲切切呜咽的鬼怪邪魔。苔深露冷,白雾漫漫,我虽有几分怯意,但仍强撑着走在积年未有人来的石阶上。
石阶两边青藤缠老树,山花立绿草,幽鸟时飞,小虫常鸣。忽地有一股飒飒阴风自背后袭来,我一回头,在氤氲的雾气中,模糊地辨出有几个身影一晃而过。
淑贞吓得连手中的祭品都掉了,道:“别是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