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气,恰是宜人时候,但凡绿树之地皆已叶上枝头,偶有蝉鸣初现,夜里捎上竹椅一把,仰头望月。其间滋味便是妙不可言。
城市里似乎是没有这般享受的,放眼一望只见是灯光接踵,不见得半分绿植,夜里的城市上空灰蒙蒙一片,看不见皎洁月圆。宽间道路上即使是凌晨半夜也车流不息一一譬如现在。
女子身穿着与这钢筋水泥筑熟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汉服,夜色下只见得是隐隐约约裙袂飘飘,手上拿了个绣花市袋,她抬起苍白得不正常的藕臂,拦下一辆空座的出租车。
出租车缓缓停在女子身旁,车窗一开,露出司机掩不住疲惫之态的脸,司机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姑娘你要去哪儿?”
女子默不作声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坐了进来,司机回头看去,却被吓得浑身一颤。原是女子面色惨白如纸,透不出半分人气儿,女子交领马面袄裙上细细地绣着大量繁杂图印,更是让人感到压抑。
“姑娘你这是cosplay吗?”司机的声音已经夹杂了颤抖。
女子机械式地抬头,似乎是望了望空气中什么并不存在的东西,叹了口气。僵硬的嘴角勾起,道:“去最近的医院。”女子的声音空洞无力,似遥远处空灵之音,满腔愁绪好似能将人拆之入腹。
司机强压下心中古怪麻利地发动车子却见得女子低下头颅,伸手从那绣花布袋里拿出了一团腥红的不明物体,血液从那物体上溢出,顺着褶子从女子手上流下来,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充斥着整个车厢,女子冲着面色震悚的司机竟是笑了起来。
她道:“你且快些开车罢,我的心脏好像掉出来了呢。”
已然睡熟的秋冰凝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诡异记忆吓了一跳,但浑身无力的她决定继续把这些记忆承接下去。
记忆继续。
秋冰凝独自坐在医院狭小的厕所里,恰巧是这地儿是个偏僻无人的好地头,她锁了门,打上一大盆还冒着热气的热水,无所顾忌地坐在地上。
秋冰凝面上的愁容带着一丝呆滞,眼镜下她的目光无神,眼底是掩不住的冷寂。她抬眸望着窗边漏进来的一丝丝路灯灯光,想要伸手捧上一鞠,竟拿不出半分抬手的勇气,没有丝毫力气。
好似,连这最后的光明都与她无缘,那丝光亮不属于她。
秋冰凝自嘲般低下头颅,自衣兜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式匕首,冰冷的铁质匕首贪婪汲取她温度。
在她做这一切之前,她早早盘算好了所有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或许她“慈祥”的后母正咒骂她的夜不归宿;或许她留下的遗书正被人嘲笑;或许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失踪。
她在那一刻内心复杂不堪,十五年生命,她没有一天的快乐可言。万般无奈和悲伤涌了上来,咀嚼她的血肉,将她团团包围。
匕首比划在她左手手腕上,她却迟迟不敢下手了。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委屈与不甘,她甚至想起来杀了那伤害过她的人。
但是她没有。
匕首划破肌肤,暗红色的血液溢流出来,她忍着内心无以复加的慌乱和疼痛第二次顺着伤口划去。
暗红色的血液不断涌出,她头上竟已然冒出一层细汗,恐惧在这一刻弥漫她整个胸腔。
秋冰凝把已然有些麻木的左手放进热水,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她呆呆地盯着,感觉到血液正带着所有生命气息远离她,感觉到死神离自己的脚步一点点通近,感觉至生命突然是如此脆弱渺小。
一种比她此生任何所历经的冷更冷的冷意侵入她的身躯。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绝望的冷,她想此刻哪怕是浑身放入沸水中她也未必得到半分温暖。
冷,麻木。
她的思维开始紊乱,秋冰凝痛苦地拧着眉头,却最终是连拧眉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似流逝的不是血液,而是赫然可见的“生命”,那一盆满满的、血红的“生命”还带着温度。
厕所的门在这一刻却吱呀一声开了。秋冰凝混沌的意识猛然一个震惊一一她明明锁了门的!
进门的乃是一个女子,手里提了个绣花布袋,上面还有斑斑血迹,一身交领马面袄裙上亦若有若无地沾染了血色。
那女子反手关了门,轻轻一叹,优雅地拂开裙摆蹲坐下来。金线勾勒的繁杂图案让人感到压抑。
秋冰凝半睁着眼看见,那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螓首蛾眉眉星日月,面如纸白眉目深沉,倒以为这是鬼吏来收魂了,那一刻秋冰凝反倒有些解脱之感。
那女子伸出了手来,自绣花布袋里掏出了一团腥红的不明物体,秋冰凝没有闻到半分气味,原是她早已麻木了五感。此时她只觉得那团东西很眼熟,她甚至看到别团东西还在起伏搏动,就像是一块心脏。
秋冰凝被自己的猜测狠狠吓了一跳,但是她确实没有看错,那就是一块活生生的、尚在跳动的心脏。
秋冰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来不及反应,那汉服女子已然把那心脏强行送入了秋冰凝口中,失血过多的秋冰凝毫无反抗之力,连一声鸣咽都来不及发出。
“嘭——”回忆在这关键时候却戛然而止,病床上的秋冰凝无奈睁眼,才发现是王梅不小心碰到了旁边小桌上的瓷碗,恰好砸中了秋冰凝。
王梅睡得很熟,这样也没醒,毕竟被砸的是秋冰凝。
秋冰凝理了理脑子里刚刚见到的一切,大抵猜到应该是原主有抑郁症,那记忆是原主曾尝试自杀的画面,只是被莫名打断的她并不知道那凭空而来的汉服女子究竟干了什么。
秋冰凝叹了口气,抑郁症的可悲在于,没有人会觉得你是病了,他们只觉得是你想多了,慢慢地你被这个世界抽离出去掉入另一个虚空世界,不愿醒来。
在某一天终于安下了一颗疲惫且沉寂的心,缓缓睡去,外界却越余嘲讽。别人如何能知道“别人的鞋子合不合脚,不试试怎能知道”的道理所在?!
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