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虽阴沉昏暗,但倒也有昼夜之分,人界的白天正如冥界的黑夜,鬼差会在这个时候休息。本就漆黑一片的冥界,这时往往静得渗人。
司梦令将整个阁宛都点上了灯,在冥界这阴冷潮湿的地方,奇异的显出一丝温暖来。他独身一人立在窗前,目色沉静无波的望着窗外翠绿的竹子。嘴角挂着一抹清浅的笑。“三年了……彼岸花该开……”声音低沉。窗外此时忽的起了一阵风,低语很快便随风吹散了,再无痕迹。在他身后的桌案上,一幅宣纸已然摊开……忽而一阵奇香传来,楚晗风放下手中的阴阳册。丝丝笑意跃上嘴角。
这花香倒来的蹊跷,只怕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目光忽的变得深邃阴沉起来,心思一时也不明不暗。随即从檀木椅上站起身来,负手走向殿门。
门外古达早已对这异象有了惊觉,待楚寒风出了殿门,忙上前禀报。道:“这奇香来自奈何桥,那里有株曼珠沙华,三年前忽的升起花苞。现今想来怕是修炼成了灵。”
“哦……是吗?”楚寒风反问,嘴角的弧度也不由加深了,眼中玩味十足。“那便去看看吧……”说完,已然迈开了步伐,朝奈何桥走去。古达随即也紧步跟上,身后殿内,一阵阴风吹来,案上的阴阳册匆匆掠过。忽的在一页停住。
玄真十一年,芙蕖山下一片桃花林中一桃花妖的天地精华,修炼千年方得人身。适时西天织梦佛陀投胎历劫,隐于芙蕖山下……寥寥数笔,再无其他……前尘往事,也终是随风飘逝……楚寒风愈靠近奈何桥,那股奇香便来的愈发浓烈。待走上桥,楚晗风才真正看到那株花。在那阴暗处,悄然绽放。红色花瓣四下散开,周围霞光环绕,明艳而妖冶。修灵其实并不稀奇,世间万物只要适当吸收日光月辉,得天地精华,均可通灵性……若苦心修习,不出百年,便可幻化形体,或人或兽。然在冥界阴暗潮湿之地,无日月星辰,再者物种稀少,修成灵的少之又少。楚晗风看着已经盛开的花瓣,嘴角不禁上扬。
“哦!看来倒来迟了一步……”忽而,刚才还坚挺的花瓣,突然开始凋零,飘飘洒洒滑入忘川。倒平添了一丝凄零之美……楚晗风面色不改,只是忽的望向不远处的阁宛。昏黄灯光照亮一方天地。
“公子,那灵只怕便在不远处,可要卑臣前去查看?”
“不必了,她来了……”果然,在他们身后,一阵细小脚步声传来。古达忙转过头,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正踏桥而来。眀眸皓齿,妖冶红唇,眉间一点朱砂红艳的摄人心魂。耳边一缕青丝垂下,配着如雪肌肤显得更加光彩照人。身着一袭红色罗沙裙,碎步走来,脚边裙摆微微抖动……
“大人可是再找我?”声音清脆,眼神对上正好转身而来的楚晗风。他的周身带有一种生来的贵胄气质。独亦曼心知他就是冥界之主冥子了,随即屈膝叩拜。“独亦曼参见冥子大人。”楚晗风微微走上前,笑意不知何时收了起来,冷峻的脸上不露半分情绪。独亦曼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眉目清冽似水,却又晦暗不明。彼此对视许久,楚晗风才侧身对一旁的古达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语气平淡。说罢已迈开步子从独亦曼身侧走过,独亦曼依旧屈膝蹲在地上。看着他不言不语离开,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感觉。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
“呵……独亦曼……倒是个好名字,我记住了……”独亦曼站起来,转过身子,只见楚晗风已经走下桥,身影隐在阴暗处,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想起他离开时的话,倒对他生出几分好奇,却又深知这种人招惹不起。正这样想着,眼角余光忽的瞥见不远处模糊的灯影。一转头却又见一片漆黑,只有彼岸几抹游魂无感无触四下游荡……
“早年苦守奈何桥的桃花妖可知她的去处?”临近阎罗殿,楚晗风忽的转身问身后的古达。
“桃花妖灵魂零散,只是因生前心愿未了,痴妄幻化成人形。三年前,因魂魄不全,早已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可能。”古达颔首答道。楚晗风听后,目色一时幽深起来。“魂飞魄散?”而后不由嘴角上扬,“是吗?”随即步入殿内。
空旷阴暗的阎罗殿,古达看着他一步一行,沉稳走下殿中龙椅。却觉得他的背影无端流露出孤独与寂寥,高处不胜寒,控守冥界几百年,却找不出一个人能与之并肩……
司梦令回到阁宛已是一个时辰后,路过竹林时,浓密的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手中的灯火忽明忽暗。眼前的阁宛依旧灯火通明,却不知为何,竟奇异觉出一丝寂寥来。执着灯,缓步走进阁宛,将灯挂上。司梦令来到桌前,铺开的宣纸上已经添上了寥寥几笔,模糊的笔迹似桃似竹。他微微侧身坐上檀木椅,从笔筒中挑选着抽出一支笔,蘸了点墨,不假思索,又在纸上添了几笔,一棵桃树的形象便跃然纸上……待放下手中的笔,心中早已平静下来。司梦令踱步来到窗前,负手而立。适才那个女子虽有着倾城绝颜,却再不是记忆中羞涩稚嫩的模样。筹谋三年,计划终于实施。心中却又隐隐有些不安,可也终究无路可退。窗外夜色黑的深沉,除了竹林沙沙作响,一切仿若都在梦中悄然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