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轮椅上的褚英杰竟然开口说话了,众人更加确信他是在装疯卖傻。
褚英杰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对小小的助听器,戴到耳朵上,对身后的中年男人说道:“正霄,你忙去吧,顺便让宋姐给客人看茶,我和客人聊聊天。”中年男人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林云泰,悄声上楼去了。
“你们以为我是装病的吧?”褚英杰问道,声音颤抖,老态毕露。
褚英杰一眼看出众人心中所想。众人看了看他,没有回答。眼前的褚英杰四肢无力,双手震颤,行动缓慢,面部没有表情,连眼睛都不眨,种种症状完全符合帕金森综合征患者的表现,他刚才的呆滞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但他的思维却似乎很清醒,众人顿时疑惑起来。
“我真的病了,而且比你们想的还糟糕,老天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褚英杰面无表情,神情无法与他刚才的话所代表的情绪同步,仿佛话根本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对眼前这个老态龙钟、亲自到药店买药的老头,众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当年叱咤风云的官场小诸葛联系在一起。
“褚老先生神通广大,出了这么大事情,真想不明白您是如何全身而退的,难道仅仅是因为您即将不不久于人世?”林云泰说道,虽然用了“您”这个敬称,但言语之间没有太多客气。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这时送来了茶水,褚英杰没有说话,女人恭敬地给每人倒了一杯茶之后便悄声离去了。
“那是你们没有看到事情的全貌,你们的偏见源于你们看问题的角度。”褚英杰悠悠说道,显然是对林云泰刚才提出的疑问的回答,但由于仆人奉茶,这一问一答之间被长达两分钟的沉默隔开,因此褚英杰的回答显得有些突兀。
“哦,愿闻其详。”林云泰说道。
“我让你们进门不是让你们问我的。”褚英杰的语气中虽然透着一股苍老,但听来依然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云泰楞了一下,随即想到刚才是陈耳东在监控镜头下高举“大同寺舍利塔”五个字之后对方才开的门。“您想知道什么?”
“你们都知道什么?”褚英杰反问。
林云泰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陈耳东接过话头说道:“我们知道很多,肯定有您不知道的信息;相信您也有我们所不知道的信息。所以为了不耽误双方的时间,我建议双方交换信息,您意下如何?”
褚英杰突然发出了几声桀桀的怪叫,细看之下,众人发觉原来他是在笑,因为他身体肌肉不协调,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怪异。
“有这么好笑吗?”石坚强白了褚英杰一眼。
“你们真不做亏本的买卖。”褚英杰笨拙地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口水,不顾岳依依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我想知道的问题,如果你们知道答案,一句话就可以回答;而你们的问题恐怕太多,我要费力说上半天。好吧!吃点亏又何妨?我同意小伙子的建议。”
听到褚英杰答应了陈耳东的建议,林云泰放松下来,“那您先请,您想知道什么?”
听到这里,褚英杰微微点点头,幽幽说道:“舍利现在何处?”
林云泰顿感意外,他一直认为褚英杰会问《闻铃咒》的下落,所以早已准备好说辞,等着看褚英杰失望的表情了,没想到他竟然问的是关于舍利的下落。
林云泰只好如实告知:“三百年前雍正派人盗挖,但很快被他送人了,如果我们猜的不错,舍利应该在呼-和-浩-te的一座寺庙里,这座庙的中文名字我们不知道,英文叫Tsi-deng。”
“你这个问题朱由就知道答案啊,他没告诉你吗?”石坚强说道。
一直在念叨着林云泰提到的寺庙英文名字的褚英杰,抬眼看了石坚强一眼,“那朱由在找什么?别骗我,肯定不是舍利。”
“佛图澄的《闻铃咒》。”林云泰如实告知。
“《闻铃咒》是什么?”褚英杰的表情说明他真的不知道。
但是为褚英杰工作的黑衣人抢走了石函,肯定知晓石函上的《舍利塔下铭》,为什么褚英杰没有听说过《闻铃咒》呢?
反正已经不是秘密,林云泰没有多想,向他解释了一番。
听完林云泰的解释,褚英杰再次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神通,哈哈!如果我不认识他,一定认为他很蠢!哈哈!活得久了,让人发笑的事情就少了,难得遇到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说完,褚英杰再次笑了起来,因为他的手脚不灵便,肌肉不协调,顿时眼泪和口水齐飞,一个老头笑成这样,场面让人捧腹。
“有这么好笑吗?”石坚强说道,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
“难道你们觉得不好笑吗?竟然有人想通过一本一千多年前的经书学神通,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幸亏朱由还是个学佛之人!”褚英杰好不容易忍住笑。
“没什么奇怪的,雍正当年不也是这么想的吗?”陈耳东说道,“我们有个疑问,您跟朱由之间不但大异其趣,而且好像有分歧,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褚英杰说道:“他念佛,我也念佛,但是好像念得不是一尊佛。他念佛念到贪嗔痴慢疑,样样皆不离,我却念到摒除三毒,看淡生死,这就是分歧!”
褚英杰的话让人听来有一种自视甚高的味道,石坚强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以示轻蔑。
“您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轮到我们了。”林云泰说道。
“你们从刚才那个问题不已经开始问了吗?”褚英杰看了一眼陈耳东,“我的问题你们已经给出答案了,你们接着问吧!”
“你和朱由什么关系?”陈耳东看了一眼林云泰,问道。
“说来话长。”褚英杰幽幽说道,“曾是同道之人,现在形同陌路。”
“不对吧!你们一直都有往来,要不然陵川孤儿院的账户上怎么突出多出了八百万?”滕克勤说道。
“请注意!钱是在陵川孤儿院的账户上,不在我的名下!”褚英杰答道,“陵川孤儿院是我创立的,孤儿院成立之初朱由曾出过大力,这一点我不能否认。”
“当年你们应该有过蜜月期,后来怎么就渐行渐远了呢?”岳依依问。
褚英杰将轮椅向后退了一点,双手放在膝盖上说道:“认识朱由的时候我还在晋省文物局任职,后来离开了官场,他不久之后也回了美国,成立孤儿院的时候,远在美国的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主动提出要赞助一笔钱,条件是让他当顾问,我当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孤儿院成立后,他虽然远在美国,但仍以顾问的身份积极参与管理事务,还帮助我们建了一个网站,协助我们从海内外接收捐款。现在想来,他当时的热情过了头。他当时跟另一个创始人李爱民走的很近,后来他们瞒着我请来了一个武术教官教授孩子们武术,当时我想既然有助于孩子们强身健体就没有多想,没想到有一次在他们训练的时候,我发现那个人教授的竟然都是招招见血的杀人技巧!我打电话给朱由,在电话中吵了起来,他便向我暗示他知道我在官场的一些不光彩的事,还有证据,不但有照片还有录音,包括挖掘大同寺舍利塔之前我在会议上的发言录音......没办法,我只能听之任之。十一年前李爱民病死后,我也找个借口退下来了,虽然他们表面上敬重我,但是我知道我已经当不了家了。他们为了继续控制我,对外宣传时仍然称我为院长,直到前几年我身患重病,他们不得已才将我的职务改成名誉院长,但一直都没有设领导层,也就是说我还是孤儿院名义上的最高领导,出了任何事情,我是第一责任人。”
“您的意思是说,现在孤儿院的任何事情您都不清楚?”林云泰问。
“是的!”
“那你知道孤儿院一些工作人员变成杀手的事吗?”滕克勤问。
褚英杰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下,“钱文斌被杀的事上了报纸,当时我就怀疑是朱由搞的鬼,自然想到了那群长大的孩子,我去找过他们,他们假意应承下来,还在我面前做戏表示忏悔,朱由得知此事后派人来恐吓我,我为了让他们觉得无害,只好假意勒索,这就是那八百万的来历。”
“不好意思,老先生,恕我没听明白。”石坚强打断褚英杰,“你勒索他们,让他们觉得无害?我没听错吧?”
褚英杰再次发出一声怪笑,“我之所以假意勒索,是为了让朱由他们认为我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钱,他们不怕我的‘恶’,而是惧怕我的‘善’,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去孤儿院仅仅是因为看不惯他们作恶而去质问,他们会认为我是个威胁,毫不犹豫把我除掉,相反,如果我表现出另有企图的样子,他们则会认为我的行为是正常的,不但不会对我怎么样,还会满足我的要求。再说了,我只是让他们把钱打到孤儿院的账户上,孤儿院就在他们的控制之下,这笔钱他们就相当于从左口袋放进右口袋,还是他们的钱,他们没什么好为难的。听明白了吗?小伙子!”
经过褚英杰的解释,林云泰等人马上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生存哲学,确实不好理解,但褚英杰运用娴熟,不禁让人感叹他的老谋深算。
褚英杰看到众人不再有疑问,接着说道:“上面之所以不为难我,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还有人懂得报恩,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将这些年收集的材料都交给上去了,针对朱由的材料只是一部分,大部分是关于一些官员的,你们懂的。同时告诉他们我大限将至,他们没有理由为难于我。”
听到这里,众人依稀明白,眼前的褚英杰跟传闻中的判若两人,从众人来到这里开始,褚英杰只关心舍利的下落,而且对众人的问题知无不言,难道真如他所说是接触佛学后让他摒除三毒、看淡生死了?再加上他行将就木,所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该说的都差不多了,我累了,几位请便吧!”褚英杰额头沁出汗珠,一脸倦容,低头按了一下轮椅上的按钮,褚正霄和曾在门外迎接众人的年轻男子从楼上匆匆走了下来,将轮椅上的褚英杰推向电梯。
“如果你们提供的消息无误,舍利现在就在HHHT的慈灯寺,如果你们去那里的话,请代我瞻拜。”褚英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