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收拾好探洞的工具,悄悄地返回宾馆,聚集在林云泰和滕克勤的房间里。滕克勤放下背包,把探盗洞时穿的脏衣服一把扯出,扔到窗台下,从背包防水夹层中小心拿出一个铜印和小布袋递给林云泰。
“舅舅,这是什么印,怎么上面有这么一个恐怖的鬼头?”岳依依问。
“这就是传说中淘沙官所用的铜印!”林云泰抚摸着铜印,擦拭上面残留的灰土。
“一个淘沙的不去河边,跑去悬崖绝壁干什么呢?还留下铜印显摆什么?”石坚强根本不知道林云泰说的淘沙官是干什么的。
而陈耳东是听说过的,淘沙官是由南宋初年被金国扶植的傀儡皇帝——“大齐”皇帝刘豫所设立的一种官职,专门从事盗墓勾当。淘沙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载入正史《宋史》的官方盗墓机构,与魏武帝曹操设立的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同为中国早期的正规盗墓贼。但是,说曹操设立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一职,导致他被后人认定是盗墓的鼻祖,其依据是文人陈琳《为袁绍檄豫州》中的一句话:“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一些学者对此提出疑问,认为是别有用心之人将董卓所为附会到曹操头上。但是对于刘豫设立淘沙官一事,专家们却一致认同其真实性。
传说每个淘沙官均持有一枚鬼头铜印,上书“大浪淘沙”。因为刘豫及其淘沙军团是由外族金人扶植的,曾盗挖过北宋二京开封、洛阳的古墓荒冢,卖主求荣,丧家辱国,一直为汉人所痛恨和不齿。淘沙官的后人深以为耻,虽然习得了祖先的手艺,但是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世人对他们也知之甚少。
陈耳东没想到林云泰夜探盗洞竟有如此收获,不禁觉得脸上发烧,当时他可是反对冒险进入盗洞的,因为他笃定不会有所发现,而事实证明他是错的。
看到石坚强等人不了解淘沙为何物,林云泰向他们大致讲解了一下,拿出手机,把在盗洞中拍下的石佛像上的刻字给大家看。
“淘沙官甄灵均叨扰佛祖灵骨,自知罪孽深重,断指挂印以谢神佛。”林云泰看石坚强和滕克勤看不懂,把手机递给陈耳东,陈耳东会意,朗声读了出来。
“就是说,盗洞是这个叫甄灵均的盗墓贼挖的了?”滕克勤问。
“而且舍利也是他盗取的。”岳依依说,“但是他为什么把手指头剁了,还把象征自己身份的铜印也丢在洞中了呢?如果他笃信佛教,可以不去挖盗洞嘛!挖了盗洞、拿走舍利,然后又来这么一出,着实让人看不懂。”
林云泰清楚手指头对于专业从事盗墓之人的重要性,哪怕只是其中一个,而鬼头铜印更是其身份的象征,把这两者都舍弃了,可见这个甄灵均是真的诚心悔过的。
“你们别忘了,二十五年前林叔他们在盛放舍利的石匣中发现了《和硕雍亲王圆明居士语录》和白丝方巾,这又如何解释呢?”滕克勤提醒到。
“没错。”林云泰点点头道。
“林叔已经确定,盗舍利和留书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也就是说书和白方丝巾也是甄灵均放的了。这样就清楚了,雍正完全是被诬陷的,是甄灵均在嫁祸他。”滕克勤说,似乎他对雍正这个历史人物很有好感。
“这也说不通啊!如果甄灵均想嫁祸雍正,为什么又要留下断指和铜印呢?留下书和白丝方巾是嫁祸,但是留下断指和铜印分明是在忏悔、赎罪,很矛盾嘛!”岳依依说。
林云泰点点头说道:“有道理。他想嫁祸肯定希望后人发现他留的书和白丝方巾,但是后人发现书和白丝方巾的时候也会发现他留下的盗洞,发现盗洞就会看到他留在石佛像上的石刻以及他的断指和铜印,这样的话别人不就知道雍正是别人栽赃陷害的了吗?那么留书和白丝方巾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错,如果甄灵均把盗洞封闭,把断指和铜印掩埋,说他嫁祸雍正也能说得通,但是很明显他没这么做。”陈耳东说。
“如此说来,这事还真没那么简单。”滕克勤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对了耳东,你不是说盗挖舍利和文峰塔的修建有关系吗?当时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是的,我现在依然坚持我的观点。甄灵均盗舍利可能另有隐情,一个盗墓贼来盗挖舍利塔,只取走了舍利,周围的值钱文物一个没动,最后还切下手指、留下铜印谢罪,让人难以理解......我们能不能这么假设?”陈耳东沉思道。
“什么假设?”滕克勤问。
“我们假设,甄灵均盗挖舍利塔不是他的本意,而是被人逼迫的。”陈耳东说。
众人眼前一亮,确实有这种可能。如果事实确实如此,那么甄灵均的一切自相矛盾的做法就能说得通了。
“你们想想看,自古以来淘沙官对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很深,从不愿意让人知晓。如果某个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以曝光他真实身份为要挟,让他盗挖舍利,你觉得他会怎么做?”陈耳东继续说道。
众人点点头,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
“而且甄灵均肯定有帮手,或者至少有别人的协助。”林云泰说,“耳东猜测的没错,我在盗洞里确实发现了火药爆破的痕迹,这么说,甄灵均盗挖舍利跟文峰塔的修建可能真的有莫大关联。”
“可能主持修建文峰塔之人就是胁迫甄灵均的人。”石坚强说,一说到阴谋论他总能脑洞大开,“那个人利用手里的权力,支走修建文峰塔的工人,让他们看不见甄灵均在绝壁之上开挖盗洞。”
“支走工人好像太招摇了,还不如支走大同寺里的僧人来的隐蔽呢!不知那个人用什么手段把修建文峰塔当成一个烟幕弹,让甄灵均开挖盗洞的行为不为别人所知。”岳依依说道。
听到岳依依说到“烟幕弹”二字,陈耳东眼前闪过一道灵光,头脑中思绪纷飞,文峰塔、大同寺所在的“大寺圪塔”高崖的轮廓在眼前浮现,距离、方位、角度、高差等参数不断变换,突然之间他在心中有了一个假设。
“你想到什么了?”众人看到陈耳东眼前一亮,纷纷问道。
“也许他们真的是用烟雾阻挡了巽山之上的人看到绝壁。”陈耳东说,“可能是人为制造的烟雾,比如烧制木炭产生的浓雾。你们可能认为还有一种可能是利用浓雾天气,但是你们别忘了,榆社属丘陵山区,平均海拔1100米,一年中大雾的天气是极少见的。话说回来,即使能够人为制造烟雾,但似乎都解决不了爆炸的问题,所以我假设,他们曾经利用过某个事件、事故等来掩人耳目,掩盖在岩壁上爆破的事实。”
“你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岳依依说,没想到自己“烟幕弹”三个字给了陈耳东一个脑洞大开的灵感。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不可否认有这个可能性。这些天来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们遇的还少吗?既然基本确定开挖盗洞跟修建文峰塔之间有关系,那我们还是先把目光放到文峰塔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拜访一下张汉英后人,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林云泰说道。
众人在激动、紧张和困惑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众人用完早饭,即出发去往档案馆吴馆长提到的张家老宅。
张家老宅位于东升路28号,坐北朝南,是两进两出的大院。大院是典型的明清晋派建筑,四周遍植绿树,青砖墙上爬山虎枝蔓纵横。跟周围林立的高大商业住宅和热闹的商店门面相比,张家大院是一处神秘、幽静的所在。
朝南的大门紧闭,外面挂着一个大锁,似乎很久没有开启了,锁孔处锈迹斑斑。另一个朝东的侧门看起来经常开启,铁门的户枢铰链处磨痕明亮新鲜。侧门前搭了一个木架,上面挂满了葡萄枝叶,木架下还放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
林云泰上去敲门,许久门内才传来脚步声,开门的人是一个与林云泰年龄相仿的老者。
林云泰看得出来对方只是张家的管家或佣人,于是说明来意,将自己省宗教局、文物局顾问的名片递给老者,请他交给主人家。老者说声稍等又关上了门。
片刻,门再次打开,老者请众人进门。走进大院,众人远远看到写有“厥中堂”三字的鎏金匾额悬挂大堂之上,左右门柱之上写有一副楹联:忆先祖粗糠敝屣不忘扶困襄弱,期后昆宝马香车犹须澡心浴德。
老者将众人领进客厅,告知主人家马上就来,给每人倒了一杯茶后便离开了。
管家刚走,另一位老者从楼上走下来,众人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老者白衣灰发,远远跟众人说“怠慢了”,当看到林云泰的时候,老者停住脚步。
“老弟,怎么是你!”老者神情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