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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院西角的畜栏里突然响动,公鸡振翅并拉开清亮嗓门唱起了打鸣的晨曲,“喔喔噢”的叫声,带出整个村庄的鸡叫一片。鸡声响起,此起彼伏。日没而息、日出而作的村民,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窗外传来了村民在巷子里走动和说话的声音,我可以凭借听觉,判断出哪些人去井口打水,哪些人赶海回家,哪些人出门打石头,哪些人挑盐去远方换米。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拿起枕边的手表一看,己是八点整,连忙起身,习惯地站在窗边,打开窗户,向西望去,只见天刚蒙蒙亮。
父亲的咳嗽声从院子传来。
父亲见我出来,急道:快漱口吃早餐,赶早班车上县城。还要乘车去海口,别晚了耽误了。
我道:起来了就不会耽误的。
母亲在正堂里给我收拾包袱,己把我要带的衣物打包好了,哥哥站在母亲身边,听着吩咐。
我们正要出门,东巷的乡亲们却接踵而至,几个在中小学念书的堂弟妹也来到院子里,济济一堂。大家又把我恭维了一番。不一会,钟校长带着陈侃、符固等老师也来到家们。我不免又千恩万谢,与大家互道珍重。
父亲道:孩子出门,记得安全第一,凡事小心谨慎,不要麻痹大意,不要骄傲自满,免得父母挂念悬心。
我明白父亲的心思。父亲受传统思想影响很深,我的出息,显身扬名,就是他对列祖列宗的最大的交代。我自己当然要倍加珍惜这个成果。
我对父亲道:请父母家庭放心好了。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
母亲道:第一次出远门,要牢记父亲说的话。到了学习要记得写信报平安。
父亲认真道:一路上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到了学校就马上写信报平安。
我都一一答应,并对父母和各位乡亲父老鞠躬拜别。
钟校长道:我正好要到县城书店领课本,就与你同去,送到县城吧。
我道:有哥哥送了,不劳动校长。
钟校长笑道:要开学了,我也要到去领课本,一举两得,不防事的。
符固老师道:有校长送,我们就免了。到了学校,安顿好后,请帮我跑书店找几本书。
我道:广州什么书没有?你列个书单,我包买到。
符固道:我最近在自己的承包地搞水稻增产试验。有这方面的书就给我买回来。
陈侃老师笑道:你这个当老师的,搞什么田间试验,真是不三不四的。天天往田里跑,让村民笑掉牙了。
符固不屑地白陈侃老师一眼道:当个代课老师,有什么用?科学的春天来了,我们年轻人不赶上时代步伐,就被历史淘汰。
陈侃老师笑道:你的脑袋和你的名字一样,都顽固不化,天天折腾,天天挨老婆骂,天天被人耻笑。我都替你难过。
符固看着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别被他的话迷惑了,他是怕我成功了,他下不了台。
陈侃老师道:你能够超过袁隆平?这辈子做梦去吧。
钟校长道:你们别在这里扯淡了。阿颖要走了,你们还在这里咬腮帮子,把学校的脸都丢完了。
我知道符固老师曾跟我提过,他对水稻增产的科学试验。他经常自比袁隆平,志向自是不小,这一点倒让我十分钦敬。
刚到镇上的公共汽车候车点站立,就看见田有信、李幕联和王少咏向我们走来。
我道:你们怎么比我还早?
王少咏笑道:都知道颖哥今天出行,不来送行不对。
田有信道:阿正昨天忙丽姐的事累得感冒了,他来不了。
王少咏冲田有信骂道:用狗粪塞住你这这个臭嘴!百无禁忌,大吉大利。
田有信道:你们女人就是迷信!
李幕联笑道:已经塞狗粪了的臭嘴就闭着吧,别变成狗嘴了。
我道:没有这么严重吧。
王少咏道:你不懂,出远门就别提那些丧门星。
我笑道:有孔圣人护体,什么都不怕。
王少咏道:不说这个了,说正经的。田春已经坐早班车上县城了。她要我告诉你,她在茉莉轩亭等你。
李幕联道:什么茉莉轩亭,搞得像十八相送似的。
王少咏道:田春这个小妞中魔了,颖哥可要小心,别引火烧身!别说老姐不提醒你。
田有信道:田春想颖哥很正常啊,谁不想顺着梯子上城?
王少咏道:你们不懂。她还没有脱农,别玩真的,被拖后腿,以后就悔之晚矣。
我道:我们昨天在一起,没有什么啊。都是同学,难道多见一次就是玩真的?
王少咏道:你也别想的这么简单。田春这小妞心可深了。你还记得那次在我茶店吃饭,你喝多了,她故意在里面照顾你,出来又说你怎么这么样,目的是让李飞对你反感。你和李飞都上当了,现在都没有来往了,是吧?
看着老板娘认真地开导我的样子,我暗暗感觉好笑。少男少女的心思,连自己都不明白,经常是见风就是雨,弄出许多笑话。王少咏也许是对的,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离开家乡的这一天开始,就是走向新世界、寻找新生活的开始。这一点,与我对父母家庭的责任已经紧紧联系在一起了。而个人的事情,现在并不是我考虑的时候。
公共汽车在我们面前停下。
李幕联对我道:本来我也要送你到县城的,但明天才报名,又要再跑一趟,花冤枉钱不好。只在这里说再见了。一路顺风。
我道:你们能够回学校补习,我已经很开心了。别跟我再客气了。
王少咏笑道:我也不送到县城了。有个小狐狸精在茉莉轩亭等着你,小心点就是了。
我对王少咏他们道:你们都累着了,还来送别,真太有心了。让我感动得要哭。
王少咏道:别假假的了。祝你一路顺利!到了广州,有好东西,帮我们带一点回来,留个纪念。
田有信道:别帮她买!去哪里要这个钱来浪费。
车上已经站满了人。哥哥小心把行李放到安全的角落,与钟校长一起护在我周围。哥哥正要掏钱买票,被钟校长拦住道:我来买!
自己终于离别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土,百感交集,高兴万分。眼前的群南原、黑龙原、楼南原、田南原、高山岭,被汽车甩到了身后,一一从视线中消失,只留下郁郁葱葱的印记。父母兄弟姐妹和老师同学的音容笑貌就像电影一样映在眼前。坐着汽车到县城车站,只用了半个小时,但我觉得像过了十九年一样,自己在这一刻脱胎换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