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见到哥哥站在宿舍门口，我又惊又喜。
我快步走过去道：哥哥怎么有空来？
哥哥道：过几天就高考了，父母都十分挂心，让我来看看你。
我道：不必顾虑的。我感觉今年会考得好。
哥哥道：刚才我见过你的班主任了，他也是这么看的。
我道：今年功课复习效果很好，但英语不行。
哥哥道：英语不行？那怎么办？
我道：英语计分百分之三十，比重不大，我的数学科可以补回来。这次考上应该没有问题，问题是上什么学校。本岛学校少，可能要上大陆读，只怕家里负担重。
哥哥马上露出笑脸道：能够考上就谢天谢地了。不过，能上大陆读书更好。
我道：家里这样的状况，我担心负担不起。
哥哥笑道：钱的事别担心，可以想办法解决。我想今年考上省线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只怕家里支持不了。
我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父亲因见我学习努力，有了希望，已经改变了态度，前年还极力反对我不上学校补习，担心我考不上耽误了托媒结婚打光棍。现在，家庭对我充满了期待，希望我真正成为一个脱离农村吃上国家口粮的出息人。我也不求显身扬名，只希望能够到城里去，哪怕领很低的工资，只要不是农人，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也就万事大吉了。
我送哥哥出到校门。
哥哥道：今晚太晚了，没有车回村里了，我到姑婆家借宿一晚，明天回家告诉父母。你就安心准备考试吧。
我道：你什么时候回石碌？
哥哥道：明天回家，后天上县城，当天买票回去。你有什么事？
我道：没有事，随便问的。
哥哥道：后天中午我到县城，再来看你。
我道：不必跑来跑去了。
82
炎热的夏季，风像火一样烤在我身上。校园的马尾松定格在墙边，直指着天空，一动不动。
我正排队打饭，突见哥哥边走边向我招手。
哥哥特意看一下我碗中饭菜，道：就吃这么一小块肉？
我道：五花肉很香，加上酱油汁，送饭够了。
哥哥道：几天就考试了，还这么省做什么，该多吃一点。
我道：能够应付，没事。
哥哥道：我带你到外面吃一顿好点的，补一补精神。
我道：我己打饭了，不去了。要不我也给你找个碗再打一份？
哥哥道：不要。你带饭与我在外面吃吧。
我道：这样太麻烦了。天气又这么热，真不想去了。
哥哥道：那也好，我自己吃碗米粉，我己买好车票了。
哥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钱和小纸包。他打开纸包，拿出一根人参，指道：我特意托朋友在药店买的。你可以切一点放到热水冲泡着喝。考试时可以切一点含在嘴里提神。
我接过来小心包好，轻手塞进了裤袋的深处。
哥哥道：人参不容易买的。小心保管，别丢了。正好应付这最后一周。
我眼含热泪目送哥哥远去。家庭的恩情重如山，我拿什么来报答？一根小人参虽小，却寄托了多少期待，多少希望，多少亲情，多少汗水，多少血泪。我小心翼翼地把小纸包放进信封里，夹到书本中。因怕其他同学发现，一时紧张得像作贼似的，左右张望，生怕车链王突然窜进来撞见。整个下午竟然安不下心来。吃过晚饭后，我悄悄地从书本里抽出人参，用削笔刀切下了一片，放到嘴里。清香甘甜的感觉，让全身暖流奔涌。
83
在课室里，柳绿连声喊叫我几次，我都只轻声应他。
柳绿道：颖哥怎么了？牙疼吗？
我不好意思开口，只点了点头。
柳绿用手托着我的下巴道：张开嘴让我看。
我摇摇头。
柳绿道：快张开嘴巴，我可以帮你止痛。
我道：不用了，一会就好了。
柳绿道：快点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道：不是很痛，一阵子的事。
柳绿的嗓门很大，弄得前后左右排坐的同学们都惊?地看着我们。我勉强把人参片嚼碎吞下，张开嘴给他看。一缕清香从嘴里冒出来。
柳绿诧异道：怎么牙疼也这么香，你含什么药？
我道：没含什么药。
柳绿道：明明是一股药味。
我不好与他争辩，只是不言。
柳绿道：不信，许如云闻一下。
许如云回过头来，故意靠近我，煞有介事道：我知道了，颖哥含人参。
柳绿用怪异的眼神打量我，仿佛我吃人参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他打趣道：颖哥好厉害，这种东西都能够吃到。
我道：最近精神差，家里托人弄的。
许如云道：东北人参很名贵的。看来你家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你成才！
我道：没有那么玄。我哥哥在外面打工，认识了几个商人才弄到的。
柳绿道：人参提神很有效。
我感觉十分难为情，把头埋到书本里。
只听柳绿对许如云道：颖哥的人参启发了我，这几天要吃补品，提高精气神，储备充足的能量应付考试。
许如云道：人参燕窝我家多的是，你想吃可到我家来拿。
柳绿道：我爸也有的。只是没有想到要吃而己。
许如云道：我不是营养问题，我是考试恐惧症作怪。一拿试卷就紧张。
柳绿道：我没有这个感觉，考不好主要是不懂做。
许如云道：颖哥抬头啊。
我听叫唤，把头抬起来，望着她道：怎么？
许如云道：你每次都考那么好，是不是有什么方法？
我道：没有吧。
柳绿道：你颖哥没有方法谁信？告诉大家分享一下，说不定有用。
我道：如果一定说有，我倒也有一些心得。
许如云道：说来听听。
我道：你们留心的话，都应该明白各科老师出的模拟试卷，题型都是按照高考试卷的题型出的。
许如云道：这个明白。所以我连模拟考试都惧怕。
我道：心理压力大，想考好不容易。
柳绿道：你快说方法。
我道：我的经验是：离高考就几天了，想哪一科都读好已经不可能了，可利用这几天把各科模拟题再看一遍。
许如云道：书本要不要看？
我道：你现在只要对照模拟题来看书就够了，否则越看越乱，越学越烦，临场脑袋像乱麻，效果不会好。
柳绿道：还有很多不懂，不看书怎么行？
我道：按题型来查各科重点就行了。其实到现在，该看的己看了，真懂的都懂了，其他只有踫运气了。所以看不看差别不大。
许如云仿佛明白了，她不住点头道：真是这样的。
我道：至少我自己是这样的。柳
绿道：说一下临场的方法吧。
我道：考试方法如果有的话，就是拿了试卷怎么下笔的问题。拿到试卷，第一件事必须做的就是填写自己的姓名和考号，第二件事浏览试题，大概了解题目，心中计算一下大概易做难做比例，第三件是动手做题，一定要从简单易做的题目下手。
柳绿道：为什么要先做容易的？
我道：把易做的题目解决了，一是便于掌握考试时间分配，二是易难题目之间有一定联系，可开启你解题的思路。
许如云笑道：有道理。
阿朵也回过头望着我道：这个办法真高。怪不得你总是考的那么好。
我道：如果你不注意方法，先把时间停留在难的题上，一开始就消耗你的精气神，会使你慌乱，更容易出错。
许如云道：颖哥说的不错，我就是犯这种错，毎次考试都整得满头大汗，屁滚尿流。
柳绿大笑道：云姐说的那么低俗。
许如云道：那种紧张，只有我们女生才深有体会。
我道：所以我要提醒云姐，拿到试卷一定要心平静和，如果紧张，可以先做几次深呼吸，聚集精气神。太紧张了，懂的题目也会做错。这叫忙中出错。
柳绿侧视着我，表情温和，一种近乎崇拜的神态。
许如云却还不肯转身回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道：我说的只是自己的体会，不一定对。你们照做，效果不好别怪我就行了。
许如云道：我感觉很有用。在考场里，聚气凝神很重要，先易后难很关键。
柳绿道：人们经常谈论的临场发挥，是不是这个样子？
他们能够认真听我说教，令我非常开心，一种成就感由然而生。
我笑道：临场发挥的效果如何，这些因素肯定重要。当然，你基础不好，再怎么气定神闲，也是白搭。
许如云听了也不禁会心一笑。
我道：这几天天气闷热，千万要注意休息，不要感冒了。
柳绿道：颖哥想的周到。你自己吃人参是不是想预防感冒？
84
时间像水滴夜漏一样，分分秒秒地从窗外滑过，来到了高考的前夜。课室己封闭两天了，我们只能在宿舍复习。几个亲近的小伙伴铁锹、鲜鲛、黑猪、石板和我，在灰暗的灯光下互相考问。
铁锹道：明天考语文，会出什么作文题？
黑猪道：老师也说过，蒙出来了也不一定就能写好。
我道：语文考试好不好关键是作文。
铁锹道：作文占了百分之六十。作文不拿高分就白考语文了。
黑猪道：我就怕出议论文作文。记叙文还好应付。
铁锹道：谁不知道记叙文好写，编一段故事，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结尾写出来就得及格，语言通畅就得高分。
我道：议论文并不难写。
黑猪道：对你来说，都是不难，但我们就惨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道：作文的程式很固定，只要懂套就成了。
黑猪道：你是镇中的作文比赛冠军，应该有很多心得吧。
我笑道：不敢说有心得。
想起自己在镇中的作文比赛中荣获奖的事，感到十分自豪。奖品是一本回忆毛主席革命事迹的《我们韶山的红杜鹃》。这本书一直带在身边，说不定这次高考作文还能派上用场呢。
我道：天气这么热，反正也不需要看书了，咱们到江边走一走，从江水和绿树中找点灵感，对明天的作文也许有一些帮助。
黑猪道：这样最好。今晚必须放松了。
铁锹道：喊楼丽一起去走走吧。
我道：好的。
几个人走到女生宿舍，正巧遇到楼丽和王集妍散步回来。
黑猪喊道：丽姐，正要喊你们一起到江边散心呢。
校园中的课室全部熄着灯，门上的白纸黑字封条依俙可见。许多同学也和我们一样，走出校园，散心养神。我们几人在江岸边漫步，不觉己走到了百仞滩。在宽阔的江面上，奇石乱岩，横七竖八，像或站立或坐着或躺倒的人们，绵延一里多地。
我忽记起明代宗亲元铺公的诗句：
疑是天河此泻奔，
九天落处见云根。
狂澜倒沸中流柱，
猛浪惊飞海石魂。
矶石尚留岩濑月，
崖云长锁武陵源。
古今不断游仙客，
孰是乘槎张子骞。
江水奔流到百仞滩，激起浪光溅到我们身上。大家坐在石块上，借着月光戏水，洗去热气、疲惫和烦恼。
楼丽走到我身旁坐下。
我道：明天考试了，有信心吗？
楼丽道：我都紧张死了。总是怕怕的，生怕考不好。
我道：信心很重要。越怕越糟。放松心情吧。明天坐在考场后先做深呼吸，把情绪缓和稳定下来。
楼丽道：明天第一科语文，我是最怕的。去年就因第一科考不好，心情很乱，后来的数理化本是强项，竟然也考不好。
我道：我们家的情况都不好，今年必须上了。所以你要放下思想包袱，把平时的积累发挥出来。
楼丽不由自主地摇摇头道：我也这样想的，唉。
我道：语文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方法对了也能考好。
楼丽道：我怕作文。
我道：明天的作文，老师也分析过了，多是考议论文。
楼丽道：主要不知怎么下笔。
我道：你可以根据试卷提供的材料设问，提出你认为正确的判断作为论点，然后凑一些你平时比较熟悉的能够连贯起来的材料作为论据，再写一段结语，一篇作文就出来了。
楼丽道：你这样说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我道：真的不复杂的。
楼丽道：对你来讲，真不复杂。但我们理科生，却千难万难，心中有数，下笔无文。
我道：别想这么多，明天拿到题目后，你按刚才说的结构组织材料写，至少也拿个及格。
楼丽道：颖哥厉害，几句话见云拨日，让我打开了思路。
我道：你注意书写工整一点，一定能够拿到更高分。
突然，听得王集妍惊叫道：大家看！
我和丽吓一跳，下意识地站起。大家都聚拢一处，顺着王集妍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前方江上，夜幕笼罩着，只朦胧看到一块大石上有一个白点晃动。
黑猪道：好像是个人。
铁锹道：不是。江心的这么个石头，谁会淌水爬石？
我想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不影响到我们，便道：别猜了，赶紧回校休息，养好精神应付考试吧。
回到校园，我想到身上带的那只人参，不如分一点给楼丽，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我对楼丽道：丽姐等一下。我给点东西你。
楼丽看着我道：什么东西？
我道：我哥哥给我买了一根人参，我分一点给你，考试时含点提神。
楼丽道：怎么好意思拿你的东西？
我道：没有什么，反正我也吃不完。
我把手伸进口袋一掏，突被吓一跳，人参不见了。
我手放进右裤袋搜索，空空如也，又放进左裤袋搜索，也空空如也。我当场真要晕厥过去。
楼丽道：怎么了？
我道：人参不见了？
楼丽道：怎么不见了？是不是没有带？
我道：我担心车链党搜去，都是随身带的。
楼丽道：这么名贵的东西，怎么不小心管好，丢了哪里找去？
我道：我真够小心了，用纸包着，放在牛纸信封里，每天好好的。
黑猪、铁锹见我丢了东西，也围过来询问。
我道：明明带着，就不见了，这么回事。
楼丽道：是不是在百仞滩坐在石头上从裤袋中滑落掉了？
黑猪道：要不要走回去找？
铁锹道：这么远，怎么找？
楼丽道：这个东西很贵吧？不找很可惜，返回沿路又不好找。
我心中真是气苦，这么重要的东西，家里人特意为考试准备的，竟然被我弄丢了。
我心中十分难过，但想如何返回去找？决战的前夜，不能够浪费时间去折腾了。
楼丽道：颖哥也别太介意了，就当都送给我了吧。
我道：我真的很难过。我才吃了一点点。准备留着应付考试的，我真晕啊。
黑猪道：回去休息吧，别因小失大了。
我们回到宿舍，我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把书本翻个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