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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领着大家出门,来到戏台边。花木兰从军打了胜战,贺元帅登门求亲,闹出了笑话。演员舞着木偶,诙谐地表演引得全场大笑。
楼英道:还可以看唱吉。这对男女主角是木偶戏团的台柱,唱吉很精彩,老百姓很喜欢他们。
田春道:我们上学,真没时间看,不知道一二。
李飞道:红线女带粤剧团来我们学校演出,很好看的。
田春故意靠近我身边站立。我却担心李飞看到误会,便道:大家往前一点,看更清楚。移步往前,田春和李飞也一起跟过来。见狗林、田有正、田有信往外走,我便喊道:阿林,干什么去?
跛狗林道:那边有几摊鱼虾蟹蛙,我们试试手气。
我骂道:又是赌钱!
我靠着李飞身旁站着,埋在心底的情愫被激起,突有一种表白的冲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田春长得非常美丽可爱,但与李飞站在一起,却明显有很多不足,脸不够周正完满,皮肤不够润白泛红,眼睛不够含情脉脉。胡思乱想,真有顾此失彼之感。但我马上又灰心,我这样的家庭状况,多少人都会望而却步,怎能够期望李飞不嫌弃。何况,我还在考学的路上,命运未卜。
妹妹吃力地肩扛着一条长凳走过着道:五哥,让给客人坐吧。
我连忙接住长凳,安放在女同学们面前,请她们入坐。
楼英道:颖哥你坐吧。
我道:长凳勉强能坐你们四人。女士优先。
她们也不推辞地坐下了。
我与鲜鲛、黑猪往边上站,才注意到其他人都跟狗林赌钱去了。
戏场就像一个闹市,乱乱哄哄的。有各式各样的摊点乘机兜揽生意。
戏台上,木兰从军的戏己经演完了,演员出来谢幕。
大家都热烈鼓掌。
农村请戏都有一出戏:唱吉。这时男女演员举着木偶出来了,男主演举着的偶像身着官袍天威凌然,女主演举着的偶像身着罗裙慈眉善目。只听男演员开唱道:凡间子孙听啊,咱二个在上界,娘娘和天官,今天降凡间,讲吉兆与吉理。女演员唱道:炮竹声声除旧岁,华灯点点报新春,除去母年旧,快乐过新年。
这时戏场安静下来,用心领会天官赐福。男演员又唱道:今年开门大合方,全年做吃红运起,心想事成,心想做又有,出去利本身,在家利家计,招财下利室,利招财进宝。男女演员你来我往,轮换位置,方言唱词总围绕利家利业,利生产利生活利平安利求学利工作利生意,声声入耳,句句感人,让全村人欢天喜地。
听到唱吉青年姑娘、青年地娶遇新娘美,我不禁侧脸也斜一下李飞。她也和大家一样,眼盯着戏台,一脸笑意,恰如戏台舞动的仙女。田春也转脸看我,对眼中自己一阵脸红,生怕她发现了我心中的秘密。
田春冲着我做了个鬼脸,更令我无地自容。我也隐隐感到,田春有意无意示好,充满了绵绵情意,而我并不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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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突然慌慌张张跑过来拉着我道:爸爸咳嗽不止,你过去看看吧。
跟着妹妹走到戏场中间,只见母亲搀扶着父亲,父亲却不住地咳痰,表情十分痛苦。
我道:老爸怎么了?
母亲道:夜风凉侵了,不该坐这么久的,偏他又喜欢看唱吉。
父亲见了我,吃力地缓和气息,道:不碍事的。老五招呼同学,不要管我。
我见父亲弱不禁风,形销骨立,痛苦呻吟之状,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真不是滋味。我道:赶紧回家休息吧。
父亲道:咳出痰了,现在舒服多了,看完吧。
母亲听了很不高兴,骂道:身体要紧!你就这样执拗害自己了。
父亲道:死不了。唱吉不听不吉利。
母亲道:自己硬撑,自找苦吃。快把厚棉衣穿上扣紧。
第二天,父亲果然身体明显不适,躺在床上,盖着二张棉被。
母亲对我道:你父亲整个晚上没有睡好,咳嗽更厉害了,还伴有怕冷。
我道:还得去医院吧。
母亲道:他就是不肯去。
父亲道:着凉而己。不去费这个钱。
我道:到镇医院,花不了多少钱。
父亲道:不必了,你读书去吧。煮几碗姜糖水喝出汗就好了。
母亲道:你别管了。十五后就你就回校了,也需要钱,能省就省吧。
父亲执意不去医院,使我很自责。我去年如努力一点,考上学校,也不至于拖累家庭,把父亲的病拖成这样。想起自己有一次还偷吃父亲的补丸,不禁羞愧难当。如今,自己在求学的路上,像一个迷途的羔羊,对家庭的苦难听之任之,无能为力。
母亲道:你年前跟着老舅干工,还没有算工钱,回校前找他要吧。
我道:老舅说过了,拿到钱就送来,我怎么好意思去问?
母亲道:自己的舅,又不外人,有什么不好意思。
我道:反正我不去。
母亲不悦道:你不去,谁有钱给你报名。
我听后心情很乱,便怒道:没有钱就不上学了,反正读书也不一定有奔头。
自己像是天大的委屈似的,红着脸出了正堂,回到西厢房中。想到过几天就回校报名了,学费还是未知数,不禁怅然。回想补习的生活,从不敢浪费半个铜子。只怪自己命运不好,生在贫寒之家。
母亲走进屋里道:你自己要懂事。哥哥们成家立业了,还要养家糊口,这么帮你上学己不容易。说你一句就不高兴!
一直回到学校那天,我都没有去找老舅。母亲勉强给我凑够了报名费和一个月的伙食费,千叮嘱万叮嘱要用功学习,不要跑出外面吃东西浪费钱。到了宿舍,鲜鲛、黑猪看见我,也跑过来帮忙拿草席被子书籍。
我方道:上午就来了吗?
黑猪道:是的,我们一起上街买了草席。
我道:反正就几个月,用旧的一样。
鲜鲛道:我的草席烂的像破鱼网。
黑猪道:草席能花几个钱,也值得去省?
我听了无语。整理完床铺,正好也到了晚饭时间。我们一起去打饭,又遇见楼丽也排队打饭,便相邀拿饭到西门外茉莉轩亭去吃。
亭子中站着一对情侣,看见我们走近,便急忙往外走。在亭里长椅坐下,几个人谈天说地,各诉家庭不堪之苦。
北风寒气让衣着单薄的楼丽不时打冷颤。我却加穿了老舅买给我的外套,略感暖和。
见楼丽如此,我道:要不要把外套给你应付一下?
楼丽迟疑一下道:你别这样。对谁都好,当心有人吃醋。
我一愣道:怎么说这个话?
楼丽道:你别装了,谁不知道?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黑猪求救。
黑猪道:我不懂的。
我道:我更不明白。
楼丽没好气道:你们男人都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
鲜鲛笑道:丽姐可不要一杆子打一船人。我们这些苦孩子,有这么奢侈吗?
我也附和道:就是吗,有谁喜欢呢?
楼丽不悦道:算了,你们就会装。
我道:丽姐是不是失恋了?你可要考学的,别忘了自己的志向。
楼丽道:你才失恋呢!颖哥,没想到你真的那么能装。
我感到很郁闷。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评价。相信我求学的路如此坎坷,还有什么心情与女孩子谈情说爱。说我装,真是天大的冤枉。
我正色对楼丽道:你这么认真说话,不像是开玩笑?
楼丽道: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小心眼吗?
看她如此,我感到自己被无端戏弄,不禁火冒三丈道:丽姐你到底想干嘛,我哪里得罪你了。
楼丽有些不安之色,但她不甘示弱道:颖哥你得罪我就好了。你自己想一下吧,得罪的人到时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黑猪道:丽姐越说越离谱了,什么人会这样。
楼丽道:颖哥今天态度不好,我懒得说。
鲜鲛打园场道:丽姐怎么也对颖哥讲碎语了。是不是那天晚上颖哥没有让你吃饱。
楼丽道:我要说的正是那天晚上。
我真不明白,那天晚上己倾其所有招待了,还会有什么不满之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没好气地对丽道:那晚吃的不好,但我家已经尽力了。你们不满意,想怎么样?
楼丽道:不是大家对吃的不满意,是你让个别人不舒服!
我自忖,自己向来谨言慎行,与女同学交往也是非礼勿视勿动勿为,不敢越雷池一步。真想不明白,我这样绵羊一样的人,怎么去得罪人?我对楼丽如此指责感到难受。
我道:谁爱不高兴由他去,不管我什么事。
楼丽听了冷笑道:不管你的事?你去跟春姐说去,不然出人命你都想不出问题在哪里。
我道:春姐又怎么样,难道她死了就赖我杀的?
鲜鲛道:颖哥说狠话,会伤感情的。
黑猪道:说远了。
茉莉轩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感到一阵窒息。
楼丽见我真生气了,便笑道:颖哥且慢发火。有时间你找田春说说话吧。这才不管我什么事呢!
我道:我们都在忙着补习,还有闲工夫去争长较短,奇怪啊。
楼丽道:平时春姐对你是最好的,你也别太没有人情味了。
这话让我平息了怒火,勾起我与春的往事的回忆。
我对楼丽道:明白了。刚才发了无名火,你别在意。
楼丽道:我不在意。
鲜鲛道:都是同学,有话直说才好,往心记就不好了。
楼丽道:还想着考学就老实点,别写纸条约会,让人看了烦。
我道:我从没有写过纸条。
楼丽道:你写就好了,可惜是别人。
黑猪表情怪异地望了楼丽一下,转头与我对视,冲我苦笑。我顿时明白。
谁没有几个朋友?我们一帮同学从镇里来到县城读书,少男少女那种蒙蒙胧胧的牵肠挂肚在所难免。楼丽或因此而困扰。但是,大家都明白,任何爱情的发生都是有害补习应考的。黑猪想从楼丽身上突破,不难理解,谁不想找个朋友。几个人离开茉莉轩亭子,向东走进学校西门,与校园里的学子们一起往课室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