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晏海清,国泰民安。风平浪静,天下太平。
夏日临近,给皇太后祝寿的长幡挂满街坊,连太学也被这大红大绿的庸俗色彩所攻陷。
天光大好,湖畔都是攥着书摇头晃脑的年轻人,他们的后背与胯下都是湿漉漉的汗渍。
一大帮同窗一边神经病似的绕着湖畔奔跑,一边摇头晃脑地诵读圣贤书的时候,总是有几个糊涂虫打着瞌睡,滑到湖里面去。
太庙里供奉着三尊金像,均是本朝开国以来的国君;台阶下是一老一少,并非祭拜,而是整个太学府实在人满为患,找了这么个偷闲的地方。
弟子虎背蜂腰,一看就是练家子,却是憨实虔诚的神情,把一套太祖长拳打的四平八稳,虎虎生风,颇有大方之家的风采;长者名曰忠实先生,生着一双浓眉大眼,学子间都说他当年金榜有名,可惜进了圣武军没多久,就赶上了皇太后裁军,在还没来得及从太学府搬到营中的情况下,就被当成太傅幕僚遭到了当时对于太傅党的第一轮清洗,于是他这辈子甚至都没有离开过太学府,一直供着虚职。如今他风度翩翩依然,可惜鬓角斑白却已斑白,成了收人钱财替人加课的碌碌执教。
当忠实先生指点元塘习武的时候,一个微胖爱笑的年轻人,背着一个蓝布包裹,蹑手蹑脚地靠近太庙。
升平帝国为了甄选官吏,无论贫贱皆以科举为试,考的六艺原本就是承接自建国立教的方道始祖传灯氏的学问,也便是礼于仙尊忠孝、乐以炼气养性、射以除妖安民、御以灵犀强身、书于符篆国策、数于占星营造,以方学与政论为基础,重重甄选出朝野的文武百官万吏。
在天机城设有全帝国独此一家的太学院,全天下万千学子,无论贵族或者寒门子弟,都要披荆斩棘,经过四轮的考验,才有资格到这太学求学,备考那五年一度,最后的殿试。能够来到这读书,距离加官进爵、光宗耀祖也就都不远了,而太傅、太保两党往往也早早地明争暗斗抢起新秀。
王公大臣常在这里祭祀、举行宴会、选拔武士、议定作战计划。打了胜仗,也到这里献俘告功;凡祭礼、军礼、学礼,及望气、治历、养老、习射、遵贤之典,咸行于明堂,而明堂、太庙、太学、灵台咸为一地。所以说这云集天下学子的太学,学问的味道却是淡了许多。
如今这位蹑手蹑脚的小胖子躲在从大柱子后面,他掏出薄纸与墨,贴着太庙中的雕梁画栋上涂抹,十指都圆滚滚的却也异常灵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把几百年前的大师作品临摹下来,这样的花饰拿出去绝对值个好价钱!而柱子那边,师徒二人所讲的话也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朵里来,“殿试将近,你最近光顾着背那些经纶诗书,都把武艺荒废了;我也算是受人之托,给你开开小灶……”
“按照我在泥巴街的实战经验,这么样是不对的……”
“就算是武试,主考官也只不过是看你的花架子,还不全都是纸上谈兵?谁管你上了战场的死活?好好想想……好好练练!”
他探出头,跟元塘挤眉弄眼,比划着嘲笑先生迂腐的手势,惹得憨实的元塘最终没憋住那口气,笑出声来,先生在一旁一声大喝:“嘉秀,保证是你来了,在这太庙之上成何体统!出来,跪下!”
于是嘉秀捧着包袱晃晃悠悠地跑了出来,像模像样地跪在金像前面,能够进入太庙的机会可不多,尽管四世祖开国以来把以前的皇帝金像都给移了出去,导致很多大人物不屑再来祭拜,但是嘉秀本来图一的就是一个念想。他拜礼的时候身段也算是认真严谨,只是在那浮肿的眼睛缝隙间完全没有虔诚的样子,先生也就是叫他出来的时候故作严肃,全程也都只是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学子,殿试在即,面前的人可能转眼就成为人中龙凤。
更何况他原本拿的就是嘉秀的钱,为元塘开的小灶。其实这小兄弟俩中数嘉秀脑子灵光,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太学的学习,所以比起元塘倒是差了点火候,不过真的想补现在也来得及,只是看他的架势,压根不想据于太学之中。
“愿始祖保佑我财源滚滚,愿太祖太爷爷保佑你这旁支小孙孙生意兴隆,赶明多为您老人家杀只猪,祭祀过的社肉就是开过光,拜祭过后还能到大户人家卖个好价钱,又能在多为您献上更多牺牲牛羊……”
元塘目瞪口呆地听着嘉秀嘴里的胡言乱语,简直就是大不敬!嘉秀家在近郊,还是四世祖的远房后裔,但是并不代表家庭条件比来自大北面乡下的元塘阔绰任何,要不是嘉秀一直在外面忙活着生意,努力赚钱,他们两个早就因为出不起学费,从太学府里赶出去了。但是元塘没想到嘉秀已经达到如此地步,真是士别三日当……鄙弃……相待!
幸亏先生不知道,不然肯定又要骂的。
嘉秀注意到元塘的鄙弃目光,肉乎乎的脸上狡黠一笑,又埋头求列祖列宗庇佑他的生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