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伊撕心裂肺地呐喊着,而村民们的目光正逐渐地从厌恶转化为惊恐。
那只流淌着鲜血的手臂,在众人的目光下,渐渐地回到了修伊的身上!
“丑陋的怪物,你一定是堕落的恶魔,想要祸害这些善良淳朴的村民。今天,就让我来教化你把。”那名主教看似慈悲地说着,然而修伊却从他的眼神之中,读出了那隐藏在瞳孔深处的厌恶,以及那一丝恐惧。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想要伤害大家!”
修伊大声喊着,然而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下去。
因为他看到了村民们看向他的目光已不再是先前那般,那是一种恐惧和深深的厌恶,包含在里面的则是一种淡漠和如同死者一般的黯淡,紧接着,则是一种疯狂。
那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见到那种目光,也是他记忆里最无法忘却的目光。
“烧死他!”
“烧死他!”
“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这个恶魔!”
“烧死他!这个怪物居然躲藏在我们村子里这么长的时间!”
...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第一声,紧接着就如同瘟疫传播一般向四周开散而去,越来越多的人嘶叫着要把他烧死,那是一种疯狂,是一种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惜伤害别人的疯狂!
修伊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捆绑在用两段圆木制成的简易的十字架上的了,也不记得那长长的银钉是如何残忍地穿过自己的手心,夹杂着血肉,一寸寸地没入木头当中。
他只记得平日里和蔼可亲的村民们是如何争先恐后地从各自的家中搬出一捆捆柴火,那柴火渐渐地将他的膝盖掩埋。
他不曾感觉到熊熊燃烧的火焰的温度,也不曾感觉到肌肤和血肉被烧灼的痛楚。
他只感觉到地下人群那如同长枪一般刺入他身躯的目光,以及那呐喊之中的疯狂。
那是他第一次开始不曾感觉到痛苦,也是他第一次走到了绝望的尽头。
*********
修伊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睛,紧接着全身上下都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从皮肤上传来的是一阵阵灼烧的痛感,以及那种虫子噬咬的麻裂。
烧焦的肌肤使得他就算想要动弹一块肌肉都没有办法,那股将这个皮肤牵扯起来的感觉简直让他痛不欲生。
双眼的眼皮实际上在燃烧之中已经黏着在了一起,为了睁开他们,他有种双眼正在被人直接用手挖掘着一般的感觉。
忍受了将近十分钟的痛苦之后,他才勉强地睁开了一丝缝隙,发现自己头顶的天花板是那么的陌生,从旁边传来的微弱的像是要马上熄灭的烛光告诉了他现在的时间。
“嘎依...”
听声音应该是门被推开了来,紧接着,像是发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门口的人异常惊喜地跑到了床边。
“修伊!”
“梅丽...”
修伊艰难地开着口,实际上,就算是只说出这两个字,他的喉咙就像是被灌了水银一般难受。
梅丽欣喜地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不敢太用力,只是为了让他知道她还在他的旁边。
接着,梅丽便从一旁的座子上端来了一盆水,开始擦拭着他那全身已经化为焦炭的肌肤。
过了一伙,他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身上的皮肤开始收缩着,从焦炭渐渐地恢复为黑色的沟壑,只是那股钻心的痛感兼带着痒,让他生不如死。
“梅丽,这里是哪...”
“我也不知道,马车跑到这里就再也跑不动了,有个好心的婆婆收留了我们。”
“怎么回事?...”
听着梅丽那微弱的声音,他疑惑地问道,教会是不可能就这么“处理”自己的。
“原本大家都以为你死了,等到火势快要熄灭的时候,那些卫兵本来想要上前把你处理掉的。结果怀兹趁着没人理他的时候,忽然暴起冲了上去,把你连同十字架一起扛了起来,让马车把你送走...”
梅丽一边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带着一股哭腔。
“怀兹呢?”
“为了让我和你能从村子里逃掉,他留下来拦住那些卫兵了...”
梅丽没有接下去说,因为修伊已经伸出了不满伤痕的左手按住了她的双手。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木质的天花板,没有任何话语,也没有任何泪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死寂,黑色的瞳孔里荡漾着一抹灰色。
*********
过了大概两天的时间,修伊的身体完全恢复了过来,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刚刚被处以极刑的人。
他们两个趁着天黑离开了老妇人的家中,驾着马车离开了那座村庄,因为他们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教会就会追上门来。
他们又花了一天的时间赶到另外一处村庄,搞清楚了自己身处的位置,于是便向着和家乡完全相反的方向赶路而走。
幸好马车的暗格里还留着一些金钱,足够他们安顿下来。他们不敢经过主干道和进入城镇,经过了半个月左右的风餐露宿,他们总算是来到了别的行省。
他们寻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村庄安顿了下来,本来打算就这样平凡地度过一生,可是过了几年之后,就不得不另作打算。
因为修伊已经不会长大了。
他们在那个村庄里居住了五年的时间,到了第四年的时候,修伊和梅丽就发现修伊的身高和样貌已经完全不会变化了,他的年龄,已经永远地固定在了二十五岁。
为了不被村民们发现,他们不得不离开那个村子,重新在另外一个地方安居下来。接着这种生活就成了他们的常态,在每一个地方只居住一两年的时间,每到一个新地方就要开始为下一处的生活赚取金钱。
过着这样类似于逃亡的生活,他们平静地度过了五十一个春夏。
修伊的时光已经停止,然而梅丽却在一天天的老去,渐渐的,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皱纹,手脚变得不再灵活,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直到现在,就连下床的时间都已经极为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