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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场闹剧

轻水河穿过整个长恨天宫,河岸以北就是法华阁和九吾殿,以南是一整片郁郁葱葱的桃花林。

每到夏秋之交,千亩桃林次第开放,徐徐飘落的桃花瓣会随着南风一路向北,一些会停在水面,随流水自在漂流,一些会飞过轻水河,落到对岸,落进树丛。

盘子所躺的这把藤椅,是长桀特意命人安放在此,为的就是闲来无趣之时,躺在这僻静阴凉之处,隔岸看花飞花落,独自享清风朗朗。

盘子并没有睡着,长桀刚走近身边她就感受到了,只是这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人,气氛还如此的安静,盘子习惯了热热闹闹的气氛,此刻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该怎么打破沉默,干脆闭着眼睛装睡来的轻巧。

长桀看她一眼,额头上有薄汗,脸颊染着两抹红晕,蛾眉轻蹙,隐约透着倔强,好似不满被人打扰清梦。粉白相间的纱裙上沾着几抹桃花瓣,心头一动,长桀便很自然的伸手想要替她拿去。

“你要干嘛?”手刚到胸前,就被啪的打开,盘子像受惊的猴一样跳开来,双手护住胸前,瞪着长桀,又忍不住低头看一眼,都怪这裙子领口太低。

长桀愣了一下,淡然道,“你不要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我怎么误会你了?”盘子怒道,“你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对一个小女子这般无礼呢?”

“你想我怎样做才能不生气?”

长桀知道解释无用,所以直接问她要怎么办,心里隐约有点心酸,似乎在她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行为不端的下流之人。

盘子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么无奈的语气和自己讲话,好像这件事明显是自己在无理取闹,抓着一个不能说明任何问题的苗头就开始无端指责人。

可是盘子觉得自己没必要羞愧,明明是他行为不端,是他先错,自己就应该理直气壮教训他,身为帝王,怎能如此呢。

“向我道歉。”

听到这句话,长桀眼睛微微一闭,皱起眉头,脸上柔和文雅的气质被收敛起来,深邃狭长的凤眼顿时变得凌厉冷酷。

只是一瞬间,他就笑起来,“你还是天下第一个敢叫我道歉的人,胆子很大啊。”

盘子冷笑一声,不说话,哼,笑话,胆子不大还怎么出来闯天下。

然而下一刻她就反唇相讥,“你也是我遇见的天下第一个敢做不敢承认的人呢。”

“...”

“不说话,是默认了吧。”

长桀转身想离开,别说他什么也没做过,何况他也不屑于这么做。

盘子被长桀这副冷漠坦然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下意识就飞扑过去,整个人八爪鱼一样趴在长桀后背上,双脚不忘抬起来箍住他的腰。

长桀毫无准备,往前一个趔趄,差点两人一起栽倒。

“你有完没完,快下来!”没有办法回头,长桀只得耐着性子低斥道。

“给我道歉!”

盘子扑过去的时候脑袋都是空白的,她什么也没有多想,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反正直觉是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走掉。

“...”

长桀不说话,盘子紧紧趴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阵风吹来,桃花雨簌簌而落,花瓣越过轻水河粘在两人的衣襟上,发丝上,花香暗涌,暖意袭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盘子觉得身下的人几乎化成一尊石像。但是身体却是暖和的。这么近的距离,都感受不到他的心跳,只有自己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划下,这么热的天,趴在他身上像抱着一个暖壶,盘子已经没有耐心再耗下去。可是这人却依然一声不吭,也不见任何动静,盘子倒宁愿他把自己扔河里也别这样煎熬她。

“对不起。”

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自己打算举手投降的时候,他居然向自己道歉。

“刚才我看见你衣襟上的落花,想为你拿掉,没想到让你误会。”长桀轻声的说,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盘子感受到身下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我为此道歉。”

“...”

盘子傻傻的趴在长桀背上,脑袋无意中垂下来,一缕发丝拂过长桀的脸颊,他轻轻侧过脸,躲开这缕扰乱他心弦的发丝,静静等待盘子的回答。

盘子终于说,“那,那我就原谅你了...”其余的话,盘子已经不知道怎么说了,本来想尽量刁难他的心思也没了。

突然听见一阵刀剑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间或有人吵架,路旁的花花草草似有感知,纷纷左右摇晃。

一阵劲风起,天空乍然飞下一团火球,朝头顶砸来,盘子下意识想躲开,长桀背着盘子脚下腾空而起,一闪身,就错开十几步远,火球轰然炸裂,地上一个深坑。

“你快说,那个狐狸精是谁?”未见其人先听其声,雪樱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气势汹汹。

长诺从盘子来时的花园小径冲过来,衣衫不整,胸前还歪着一块被扯碎的衣料。他脸色苍白,脚步踉跄,脸上偏还挂着无赖邪气的笑容,抬头看见长桀背着盘子站在轻水河畔,笑容立刻就变成了惊吓,一面指着盘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一面看见雪樱挥手又甩出一个火球,也顾不上站着已经石化的两人,转身捏出一个水阵暂时挡住雪樱的火势进攻。

“你已经知道了,就识相点儿,快点离开这儿,给我留个清净。”长诺一边施法一边和她呛声。片刻,从水阵中游出一条水蛇,张开口朝雪樱冲去。

雪樱抽出软鞭,手一甩就缠住水蛇的头,用力一拉,水蛇整个就缠绕住她的手臂,她腾出另一只手,以掌风作刃,水蛇的身子就段成三寸。

这时候,长诺已经趁机躲到长桀身后,手扒在他肩头,只露出半个脑袋。盘子站在长诺身边,看看面无表情的的长桀,心里咯噔一下,他不会已经知道了是自己把雪樱带进九吾殿的吧。

长诺仗着有人给自己撑腰,躲在长桀背后又是吐舌头又是做鬼脸,简直是挑衅雪樱公主的忍耐极限。

雪樱捏紧手中的软鞭,气得咬牙,凶神恶煞的瞪他。

长桀偏头看一眼长诺,长诺立即就安静了。

“你们怎么回事?”

长诺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三个吻痕,得意洋洋的看着雪樱,“她就是嫉妒呗。”

盘子也顺着长诺的手看去,被扯碎的领口旁边,一眼就看见三个红色的唇印,她瞬间就猜到是怎么回事,还顺便在脑袋里串连了一下。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子的:长诺回来以后,由于动静太大,把秋千上的雪樱给吵醒了,然后她就兴奋的跑过去,结果走进一看,吻痕!她以为自己眼花,扯开长诺的领口,还不小心给扯碎了,看清自己的确没有眼花,她很气愤的发现自己认准的“老公”竟然敢背着她出去“采花”,瞬间就炸毛并且和他打起来,然后长诺就只得跑了。

但是,没有盘子想的这么简单。

事情过去后没多久,有一天盘子和雪樱坐在一起聊天,随意的问起这件事情的经过,雪樱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她说,长诺那天喝醉了,回来看见她趴在他家的秋千上午睡,跌跌撞撞的走过去,用很难过的声音问她,那天我是说着玩儿的,你怎么可以当真呢?你看,随便一个女子投怀送抱,我从来不拒绝,你怎么会对一个无赖这么执着呢?我想不明白,我哪里好呢?

说着,长诺就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伸长脖子给她看,雪樱看见脖子上的吻痕还没有半点想法,但是脑袋一转,注意力却放到长诺的头一句话,琢磨一会儿,才明白他是指五百年前的誓言,那一句“五百年后,你若愿意嫁,我定愿意娶”,雪樱怎么可能不当真,这句话在心头来来回回转了五百年,在长诺眼里却是一句“你怎么可以当真呢?”。

雪樱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对盘子说,她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心里面已经有人了,否则不会到这个时候才告诉她不可以当真。

所以,一气之下就扇了长诺一巴掌,长诺蒙了一会儿,很快就彻底清醒了,看见她刚好盯着他的脖子发呆,以为是误会他被其他女人亲过,才越发得意,用这个来刺激她。

其实,那时候,雪樱真正气的是,长诺居然一直把五百年前许下的那句话当做儿戏,还不声不响的喜欢上别的女人。

长桀并没有计较雪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九吾殿,更加不关心为什么这两人会大打出手,他真正担心的是,如果这两人关系越闹越僵,恐怕会对妖魔两族联盟造成影响。

雪樱是雪溟唯一的女儿,据长桀所知,从小到大,凡是雪樱的要求,雪溟都会想尽办法满足。

最厉害的一次,差点引起另一场仙魔大战。雪樱哭闹着要吃王母的蟠桃,蟠桃会千年举办一次,且只会宴请仙界上仙,对魔道众人来说,遥不可及。但是雪溟为了弄到蟠桃,亲自率领魔族大将攻上南天门,放话道,要么给桃子,要么开战。最后,王母得知雪溟也是疼女心切,索**事宁人给了他一篮蟠桃。

从此以后,谁也不敢招惹雪樱,雪樱的性子被养得越来越刁蛮任性,但同时也非常单纯执着。

有这样一个百般维护宠爱自己的父亲,哪个女孩儿愿意主动了解世事百态,人心险恶呢。

“雪樱,你私自跑到长恨天,你父王知道后会责骂你,快回去吧。”

“父王他不会的。”雪樱嘴巴一撇,笃定的说。

“怎么不会,他不仅会骂你,还会罚你面壁思过,谁让你这么大人了还敢乱跑!”长诺插话道,幸灾乐祸,嬉皮笑脸的样子。

“长诺。”长桀叫了他的名字,从小时候开始,每当长诺真正惹得长桀不高兴了,他都会这样低声的,连名带姓的叫他。

长诺乖乖的转身走到轻水河畔蹲下,朝水里自己的影子挤眉弄眼。

长桀一心想劝雪樱回到魔宫,免得被鬼族的人看到钻了空子,这样对妖魔两族都没有好处。

“你的心思,你父王都告诉我了,我会让长诺给你一个答复。”

“什么答复?”长诺“噌”的站起来,“她的心思与我何干!”

“你,你...”雪樱用软鞭指着长诺的脸,脸色羞红,又愤怒,愣是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扔这儿,没有我的同意,谁也别想替我给你任何答复,哪怕是答复了,我也不认。”

长桀脸色暗下来,“这件事还由不得你。”

“由不得我?哥,你想替我做主么,你想用我的婚姻作为你远大志向的筹码吗?”长诺强硬又带点儿委屈的盯着自己的哥哥,小鹿一般的眼睛像是受伤了,里面的光闪烁不定。

半晌过后,长桀似乎叹了口气,态度一下子软下来,“我宁愿用自己作为筹码...阿诺,你不要这么冲动,婚姻是两厢情愿的事,我怎么会勉强你。”

阿诺...

长诺站在轻水河畔,清澈的水面上是自己的倒影,高大挺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糯米团子一样胖乎乎的小阿诺了。

还记得小时候无数次趴在灯影下,看自己的哥哥埋头处理政事,无数次站在帘幕后面,看他端坐在龙椅上认真从一堆嘈杂的声音中得出一个明智的答案...

从小就习惯了躲在他身后安稳自由的生活,笃信他强大到能够单枪匹马斩断任何阻碍,却忽视了他作为一国之君的种种不如意,种种无可奈何,可是即便需要自己出面承担作为皇族的使命的时候,他依然选择庇护自己。

难道他已经忘了,当年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阿诺已经长大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妖族的二皇子!

长诺瞪着长桀,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你想和魔族联盟,是不是需要联姻?如果是,你和我说一声啊,你说了,我就会答应你的!就是娶十个雪樱我都答应!”

雪樱听见长诺说的这一番话,只觉得心头火起,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娶我你就这么不情愿,为了你哥哥的王图霸业就这么忍气吞声,这么豁的出去!

“阿诺,你冷静点。”长桀抬手揉一揉眉心,怎么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长诺,你混蛋!”

雪樱身上红光大振,奋力一甩软鞭,地上“啪”一声留下一道鞭痕,她凝聚十分灵力,一掌劈向长诺。

长桀迅速推开长诺,虚空一探,一把古金色长剑就握在手中,迎了上去,两人在轻水河上方一招一式你来我往,一时间,空中又是金光又是红光,水面受到灵力的波及,一圈接一圈的波纹荡漾开来。

盘子站在轻水河畔,看见两人突然间打起来,还感叹这情势也变得太快了,雪樱挥舞软鞭,一面用力朝长桀挥去,一面骂,“你让开,我要找长诺算账,不要你拦着!”

长桀没有接话,沉着的应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除非她主动收手,否则自己是不会停的。

雪樱眼角撇到盘子身边面无表情的长诺,飞身回来一鞭子抽去,长诺很轻易的躲开,但是盘子就遭殃了,她没有这么好的身手,只来得及与鞭子擦身而过,身子一歪,“扑通”,就直挺挺倒入了轻水河。

雪樱收回鞭子,看到误伤到盘子,心下愧疚,也不管长诺了,立刻飞下去想捞起她。还没有接触到水面,就被长桀大力推回岸边,险些栽下水。

旁边的长诺比她还着急,急得直跳脚,嘴里还念念有词,“糟糕,这下闯祸了...”

雪樱奇怪的想,什么闯祸了,不就是盘子掉下水了吗,打捞起来不就好了。

长桀跳进水里,只冒个泡儿就往下沉去...

岸上的两人已经顾不上打架,他们等得已经快焦灼,长桀和盘子沉入河里已经一个钟头了,怎么还不见上来。

“盘子不会被淹死吧?”说不定河里有什么水怪或者猛兽之类的,雪樱着急的想。

“可能...遇到麻烦了...”

长诺从面无表情已经变成脸色苍白,水下关押着一头洪荒猛兽,是几千年前伏羲和女娲大帝联手制服的,按理说它不可能会冲破阵法,按理说哥哥和小花不会出事,但是这么久也不上来,就很难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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