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留下的痕迹最终抵不过漆黑,很快被淹没。
羽落无奈地将醉到不省人事的徵辰艰难地拖回房间,忿忿不平地把他抛在床上,骂骂咧咧地给他盖上被子,坐在床边苦思冥想徵辰刚刚晕过去之前唤的“圆圆”到底是谁。
是梨花渡旁卖鱼的牛大爷的二侄女的小女儿吴圆圆?是洹河河畔无依无靠独自居住的张园园?还是旗山山脚打铁匠家的大妹子李元元?
羽落把他们走南闯北所认识的名叫“圆圆”的女子都想了一遍,吴圆圆现在才七岁,太小,应该不会是,张园园今年六十有余,太老,应该也不是,难道是李元元?可是人家姑娘已经嫁人了,难道徵辰还心心念着人家,难保不会去强抢人妻,破坏人家家庭幸福,这,这罪大恶极啊。
羽落面露忧愁地看着徵辰,深深叹了一口气,扭身走去屋子中央的桌子,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走回来,然后,噗地一声,把茶水吐在了徵辰脸上。
不管了,还是先办正事。
床上双目紧闭的人倏地双拳紧握,牙噙得吱吱直响。
羽落见徵辰还不醒,便毫不留情地在他胸前捶了两下,大概用了七八分力气吧。
徵辰突觉胸口钝痛,眉间拧成一团,哼哼唧唧了几声之后,缓缓睁开眼,一脸惺忪:“你怎么在这里?”
“你醒了?”羽落笑盈盈,顿了一下,“徵辰,我求你办件事好吗?”
徵辰看了羽落一眼,只见她眼睛红肿,却硬要扯着笑容,不由得心里隐隐作痛,处在阴影的拳头紧紧攥住被角,神情漠然,冷声道:“你是不是把商逝给放了?”
羽落哑然,惊讶地看着徵辰。
徵辰抿唇一叹,下了床,朝着窗外不动声色地一望,转身对羽落说:“你先回落雪阁,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怎么处理?”羽落一脸担心。
徵辰重重叹了一口气,摇头说:“从小就要处理你鸡毛蒜皮的事情,好累啊。”转而满脸嬉笑,把羽落推出房间,不耐烦地说,“走吧,走吧,我去找师父。”
羽落一听,立刻说:“我也要去!”
徵辰眸光一闪,抬手在羽落眼前一晃,羽落软软晕倒,徵辰抱起羽落对阴影处,头也不回沉声说:“行动!”
只听一声微响,便回归安静。
徵辰看着昏睡的羽落,在月光的照耀下,皮肤细润如温玉,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几缕柔发随意撒在脸边,一身素白长裙随风摇曳,纤腰不盈一握,这段日子,羽落确实瘦了不少,明明是平生夙愿,为何如此费心?
漆黑如墨的夜空忽地被一抹光亮照亮,平静的海面突然出现形如鬼魅的黑影,渐渐靠近梨花岛,一场血光之灾正悄然发生。
立于窗前上的一抹蓝影,淡淡一笑,说:“你果真沉不住气了。”
接着,一阵寂静。
蓝伶看着远处愈发接近的船只,轻叹一声:“枉我劳心费力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喂熟这匹野狼。”转身,提起许久未拿的蓝玉剑,走出乐阁。
徵辰把羽落安置在落雪阁,叫醒青衣看着她,并嘱咐她不要让羽落出了落雪阁,不然难保不会丢了性命。
刚刚睡醒的青衣偷偷瞅着冷若冰霜的二公子,撇着嘴泫泫欲泣,暗道自己命苦,昨日被阁主警告,今日被二公子嘱咐,都是拿命说事,知道你们是杀手,但能不能别命啊命地威胁别人啊。
徵辰吩咐完便走了,刚走出落雪阁,就遇见蓝伶拿着剑在树下悠悠站着,似是等他已久。
徵辰上前一步,抱拳翩翩施礼,温声道:“师父,明日的喜事恐怕是办不成了。”
蓝伶轻挑眉头,嘴角抹过一丝讥笑:“你既然唤我一声师父,那你可知,你今夜的行动可是违抗师命,大逆不道?”
徵辰依旧端着拳头,低首道:“师父,为何不成全师兄?”
“哦?是成全商逝,还是成全你?”蓝伶说着,轻点徵辰心口,接着说,“你既然喜欢落儿,为何还要执意毁了古兰乐阁?”
徵辰眸中透出冷酷,收起拳头,抬首道:“你既然已知,为何不早日揭穿?”
蓝伶叹一口气,淡淡说:“该还的债,总归是要还的。”美丽的眸子里漾出一道道涟漪,想起年少时的痴狂,心里空泛地响起呜咽,蓝伶微微颤抖,睁眼与闭眼之间,两潭清水恢复平静,深不见底,蹙眉厉声说,“看在你母亲与我亲如姐妹,为师最后送你一句警告,到此为止吧,何必为了一个铁石心肠的爹,毁了自己一生,他把你当过儿子吗?”
徵辰腾地升起一团热火,冷漠下汹涌着骇人的愤怒,拔剑指向蓝伶,怒声说:“胡说!你若把我母亲当做姐妹,又怎会亲手杀了她?”
蓝伶未曾躲闪,昂首嫣然一笑,语气缓和:“呵呵,你阿玛告诉你的吗?那你应该问问他,你母亲是如何恨他,如何被他逼死,如何死不瞑目的。”
“你胡说!分明是你亲手杀了她,阿玛亲眼所见,你还狡辩!”怒火中烧,蒙蔽了理智,徵辰狠心刺向蓝伶的胸口,鲜血簌簌流出,染红了胸前的蓝衣。
蓝伶闭上眼,无力地说:“罢了,罢了,是我欠了阿德一条人命,你动手吧。”
徵辰神情冷肃,抬手正欲深深刺入,最终还是一顿,青筋暴起,却迟迟不忍下手。
蓝伶睁开眼,伸手拔出徵辰刺得不深的剑,轻抚伤口,微微翘起嘴角:“为师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杀人不能眨眼,手下不能留情,当耳旁风听去了吗?”说完,蓝伶倏地伸手扼住徵辰的咽喉,面无表情地伸手化解徵辰砍来的掌风,死死钳住徵辰想要反抗的双拳,“你长得真像你阿玛,我多想就这么把你杀了!”
徵辰一脸不解地看着蓝伶,眉间透露出哀伤,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你母亲致命的一剑,确实是我刺的。”蓝伶缓缓道出,眼角突然湿润,两行清泪流出,“你可知,你母亲为了生你,吃尽苦头,最后连命都不要了,自己动手生生把你剖出,而你阿玛呢,却堵着洞口,不让我出去找大夫,冷眼看着你母亲受撕心痛苦,我不想她痛苦,不想她过得如此没有尊严,只能亲手杀了她!”
徵辰身体一抖,撤去浑身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蓝伶放开他,喃喃道:“也许,再坚持一会儿,他就心软了,阿德就不会死了。”
记忆中的蓝伶好像从未流过泪,永远都是孤傲平静的神情,而此时,一身纤细却散着孤寂,想起平日里蓝伶对他的种种,形如母亲,徵辰面露不忍,再也提不起剑指向这个抚养他长大的人。
徵辰转身,背着蓝伶说:“把我逐出师门吧,明日的喜事就此取消。”
蓝伶看着徵辰渐行渐远的身影,跪坐在地上,仰天大哭:“阿德,对不起,我护不住他了。”
良久之后,蓝伶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正殿走去,但未走几步,突然略一凝眉,冷冽的眸光闪过一丝危险,急速拔剑,反身挡住来势汹汹的长剑。
“蓝伶,还我孩儿命来!”蓝伶刚一回首,便看见披头散发的白柔,眼中布满血丝,苍白的脸上暴怒无比。
蓝伶用余光轻扫旁边在阴影处隐着的杀手,眉梢冷挑,唇角滑出一丝笑,缓缓道:“看来,我低估你的实力了。”
“少废话!我要为我还未出生就胎死腹中的孩儿报仇!”白柔横眉怒目,弯身转变剑锋扫向蓝伶,蓝伶轻轻一跃,立于树上,俯瞰白柔。
“这么说,你腹中胎儿已死?”蓝伶将剑收于身后,看着白柔毫无血丝的脸颊,沉眸思着前因后果。
想必白柔刚小产不久,但她不曾下令杀害白柔腹中胎儿!那又是谁?
还未深想,蓝伶的眼光如电般扫向身后,只见细微的亮光一闪,一道深痕自左肩直贯背后,鲜血喷涌而出,蓝伶微微一颤,眸光更深。
恐怕今日的血光之灾并没有那么简单!
蓝伶优雅微笑,寒光逼人,声音里带着冷讥道:“你假意受伤,目的就是为了在我古兰乐阁卧底?可惜了我那可怜的徒儿为了你整日闹得鸡犬不宁,更可惜了你那腹中还未成形却遭受连累的的孩儿,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
“你闭嘴!”白柔瞳眸睁大,大声怒喊,“我要杀了你!”
白柔跃上树,提剑刺向蓝伶,蓝伶连动都未动就轻松挡住白柔毫无力气的剑,一手反转用力,在空中一个翻转,稳稳落地。
白柔却因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下,直直坠下,在坠地之际,被一个黑影接住,速度非人。
那黑影旋身站稳,扶着白柔站起,朝着她温静一笑,神色温柔地说:“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你偏不听。”
白柔惨白的唇更是哆嗦得厉害,疯狂地抓着黑影的衣袖,满脸泪痕,凄声说:“莫妖,帮我杀了她!”
莫妖把白柔挡在身后,莹亮的眸子里盈满笑意,但笑意未达眼底,反而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
蓝伶心头顿沉,危险地蹙眉,骤然身子旋转而上,手中的暗器一一射出,阻挡莫妖射来的暗器,继而又射出银针,莫妖也飞出短刀,两人各自避开,杀气毕露,又同时窜上来,抬剑交手起来,又快又猛。
莫妖的招数太过刁钻古怪,但都被蓝伶化解,但苦于左肩受伤,左手无法灵活舒展用力,渐渐处于弱势,几个回合下来,蓝伶被莫妖的短刀刺在臂上一枚,腹间一枚,腿上两枚,疼痛难忍。
蓝伶正欲咬牙坚持,却瞟见落雪阁红光四起,不禁一顿,脸色巨变,却被莫妖钻了空子,剑锋迅速刺向蓝伶左胸,蓝伶来不及躲闪只能微微一侧,让莫妖结结实实地刺在了右胸,蓝伶后退几步,硬是把莫妖的剑从胸前拔出,顷刻间,胸前一片触目惊心。
莫妖拔剑,欲乘胜追击,却听身后一声凌厉:“住手!不然我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