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滴儿把灰色衣衫递给凌落,凌落将背上的玄青色古剑解下,扔在地上,接过灰衣穿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就穿起来了呀!”
凌落自顾自穿着衣衫,完全不管沈滴儿的尴尬之色,沈滴儿无奈地转过身,撅了撅嘴巴作罢。
沈滴儿不再去责怪凌落,她双手紧握,满眼期待地看着凌落,这可是她花了一个晚上赶制的成果。
不一会儿凌落便穿好了衣衫,沈滴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凌落歪歪斜斜的站在眼前,一袭灰衣垂地,头发随意披散至肩,背上斜背着一把玄青色古剑,睡眼惺忪,嘴角露着若有若无的笑着。
溶溶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却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怎么样?按凌落哥哥的要求,样式简单,喜欢吗?”
“嗯。”凌落点头,这灰色衣衫,确实是他喜欢的。
“凌落哥哥喜欢呀,太好啦!我还担心不合你心意呢!”得到凌落的肯定,沈滴儿简直乐开花了。
凌落敛去了笑容,抬头望着天空的那轮孤月,我究竟是身在何方啊!落汐城中,我竟离你越来越远了……
沈滴儿看着凌落,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脸色挂着一丝隐忧。
沈滴儿拽起凌落的手,道:“凌落哥哥,我们走吧!”
语罢拉着凌落小跑了起来,很快便到了祖溪边。溪水湍急哗哗作响,在月光的映射下,波粼粼波光。
沈滴儿指着祖溪中的一块青石:
“凌落哥哥,我们到那去!快把鞋子脱了。”
她说着便脱下小鞋,扔在草地上,踩进了溪水中……
淡蓝色百水裙垂落在溪水中,月光照在曳动的裙褶上,放佛一缕缕清泉从百水裙流下,流入溪水中,与这片祖溪融为一幅清丽的画卷。
凌落怔在原地,望着沈滴儿修长的身影,痴痴地呆住了。
这时,溪水中央的沈滴儿回头一笑:“凌落哥哥,快过来呀!”
凌落应了声,也脱了下布鞋,踩入溪水中。就在脚底板触碰到溪水的那一刻,冰凉之感传遍全身,恍然间,长久以来不安的心神,此刻却变得无比宁静。
二人手拉着手,一步一步走到溪中央,坐在靑石上,沈滴儿的一双小脚在祖溪中荡起了水花……
“浣脚趾兮辞辛劳。”
“浣脚丫兮避虫咬。”
“浣脚心兮无相恼。”
沈滴儿转过头“嘻嘻”一笑:“这是奶奶教我唱的浣脚歌。”
“浣脚背兮莫心高。”
“浣脚跟兮忘路遥。”
“浣左脚兮浣右脚。”
“浣右脚兮浣左脚。”
“双脚浣净兮……。”
凌落心中澄澈,不再去想任何事情,此时此刻,静静听着沈滴儿清唱这首《浣脚歌》。
“双脚浣净兮,不想要。”
听到这里,凌落眉头一皱,怎么风格突转?
沈滴儿自顾自唱着:
“凌落哥哥陪着我兮,我什么也不想要。嘻嘻,最后两句是我自己加的。奶奶说,祖溪庇佑着族人,在祖溪沐浴,可以浣净尘垢。”
凌落笑了笑:“你们把这溪水唤作祖溪,想必世世代代在此生活吧!”
沈滴儿点了点头,可又摇了摇头。
“族人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了一万年,可沈人的先祖并不是荒界的人。爷爷说,万年前,沈人从北方逃难而来,经过祖溪峒的时候,发现这片溪谷的土地不仅平整而且肥沃,于是在这里开垦田地,播下带来的种子。溪谷养活了族人,族人便奉这大溪为祖溪。每过一个甲子,立秋的时候,全部的族人都会朝北方祭祖,今年刚好是一个甲子。”
沈滴儿又讲起了,先祖在这里艰难开垦的故事。
凌落并不喜欢听故事,他喜欢的是沈滴儿讲故事的样子,眼睛一睁一迷,表情忽喜忽沉,极为可爱。
沈滴儿讲得有点累了,依偎在凌落的肩膀,浅浅睡去。
凌落望着倒映在水中的月亮,捡起一个石子扔了过去,水花荡漾,水中的月亮随着波纹扭曲了一阵子,又回复了原貌。
夜空中,月亮静静地悬着,一如既往。凌落浅笑的嘴角,带着一丝悲凉。
第二日,凌落在四处转悠,他发现族地显得十分忙乱,族人们有的在磨砺兵器,有的在制作箭矢,有的在挑运泥土加固寨子的外墙……
凌落一眼便看出,他们在备战。
“凌落哥哥!”沈滴儿奔跑着喊道。
凌落看她跑的气喘吁吁的样子,问道:“怎么啦?这么急?”
大热天的,沈滴儿跑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凌落伸出手,用袖子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珠。
“凌落哥哥!吃饭啦!”沈滴儿急忙道。
“那你还等什么?”
话没说完,凌落一溜烟跑向伙房,丢下沈滴儿一脸茫然地待在原地。
伙房内,凌落狼吞虎咽了两碗米饭,沈滴儿坐在一旁,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他。
“凌落哥哥,你怎么不吃菜呀!”
凌落一边嚼着饭,一边答道:
“以前在军伍中,哪有什么菜!平时吃的也都是黍米,能吃到白米就算是开荤了。”
“你喜欢就好,多吃点。”
沈滴儿忽然脸色一转,沉了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不过,我不能再留着凌落哥哥了,虽然很想让你陪我多玩几天,但是……”
凌落眉头一皱,放下碗筷:“怎么了?”
“族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凌落哥哥吃过午饭,就离开寨子吧!”沈滴儿的眼神带着一丝隐忧。
凌落心里清楚,寨子里一片忙碌,很明显要开战了。这丫头,是想要自己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说吧,你不说,我是不会走的。”
“这事跟凌落哥哥没有关系,反正,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凌落走近沈滴儿,双手捧住她的脑袋,伸出两根拇指,将沈滴儿拧在一块的眉头舒展开。
“滴儿妹妹,看着你这副心事沉重的模样,我怎能挥手而去?”
二人相识不过十来天,但凌落总能给滴儿一种大哥哥的温暖,似是能填补她这么多年心中的空缺。
滴儿想了想:
“北边的夏家部族,派遣了一万战士向祖溪峒进军,沈家和夏家,是几百年的世仇。”
果然如此,沈滴儿劝凌落走,是沈滴儿不想连累他。
听了这里,凌落神情变得专注了。
“你们部族有多少人?夏家部族有多少人?他们的行伍此刻到了何地?”
沈滴儿很是奇怪,凌落为何问这些,但凌落认真的眼神告诉她,问这些,自有他的道理。
“我们部族一共三万族人,夏家是个大部族,族人多达十万。探马来报,夏家军队正经过一百里外的啼鸟谷,两日之内就能到我们寨子。”
“哦,那我再玩几日,不急。”
凌落说着,四处转悠去了。沈滴儿生气的跺了一脚,她真是拿凌落一点办法都没有。
茫茫荒界中,没有国家,没有庙堂,只要有可以耕种的土地,就有部族在那里生活。
整个荒界,散落着大大小小数千部族。部族之间不断征伐,有部族兴起,也有部族灭亡。而夏家和沈家这两个邻近部族,矛盾不断,更是积累了几百年的仇恨。
祖溪峒生活着族人三万余,真正能抽调作战的,最多也只有五六千人,大半族人中了寒毒,战斗力更是大打折扣。
夏人为何选择此时来攻,这肯定跟沈家族人中寒毒有关。
原本夏人意图坐等沈家族人不治而亡,那时动兵,便能不费吹灰之力,铲平祖溪峒,将沈家的千亩良田纳入夏家治下。
可是不久后,夏人得知了沈人前往离火森林的消息,担心沈人真的取回了离火神株,若待到沈家族人全部得治,到那时,就错过了战机。
因此,情急之下匆忙发兵,他们但还是慢了,如今沈家族人治愈地差不多了,一些恢复地快的,已经可以下床走步。
虽然如此,但这对沈家来说更危险。几百年的仇恨,两族之间互相攻杀,互有胜负。如今,这彻底覆灭沈人大好战机,绝不容失!因此,这也是夏人的最后战机,夏人必定会在沈家族人恢复伤势之前,强攻族地,连根拔起。
沈家的处境极其危险,只怕会在这一场战争过后,不复存在。
凌落在族地里游荡着,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寨子,有数千多所木头筑起的房舍,依山傍水,分布在两座大山的斜坡上。
敌人可以沿着祖溪,从山谷两头攻入寨子,总体来说,地势并不利于防守。
沈人在两山之间,筑起了四米高的土墙,将山谷拦腰截断。
土墙易守难攻,夏人必定会选择最简单的战术,集中兵力强攻北面的谷口,夏人兵力数倍于沈人,一旦攻破谷口,沈家就真的完了。
土墙已经彻底封闭,寨子内看不到闲散走动的沈人,他们全都快步奔走,火急火燎的搬运泥土,加筑土墙。
两日后,夏人的黑色旗帜终于出现在北边谷口,不等休整一番,他们集中六千兵力,立刻对谷口发起了强攻,另外四千兵力就地扎起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