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落只得停下来,猾一定是发现了凌落在借用它的杀意,于是隐藏了杀意,果然是个狡诈的精怪。
不管了,大概还有一里的距离,只要自己能保持绝对直线,就能达到火山口。就这样,凌落托举着青铜巨鼎,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
几分钟后,凌落感觉到了海水温度在上升,这是接近火山口的才有温热。他舒了口气,好在方向没有偏差掉。
又走了半里,终于到火山口了,凌落从鼎里钻了出来。绕梦就在火山口旁,看着绕梦的身影,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凌落将鼎翻了过来,推到火山口边缘。他又走到绕梦身边,此时的绕梦已经哭成了泪人,手里握着下弦之刃,瑟瑟发抖,眼角不停的渗着泪水。
离开了这么久,这丫头是被吓坏了。
凌落掰开绕梦紧握剑柄的双手,握住了她,手心的温暖传来,绕梦顿时扑进凌落胸口,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肯放手。小小的脸蛋埋在凌落胸口,泪水的温度传遍开来。
凌落就这么站着,任凭绕梦抱着自己,这丫头,真是受罪不浅。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绕梦才缓缓松开手。
凌落见状,在她手心写道:没事了。
绕梦在他手心划了一阵:嗯,嘻嘻。
这让凌落苦笑不已,他有些心疼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也许是她一生之中,经历过的最漫长的等待吧!
凌落的原觉变强了,可以探知到的范围,从一步之内扩大到两步之内。
两步之外,那精怪还旁边,趴在岩石上喘息着,看见凌落再次出现,还带来一口巨鼎,它似乎很不甘心。
火山口内,岩浆剧烈涌动起来,猾站了起来,那只流血的眼睛瞪了一眼凌落,然后一跃而下,扎进岩浆中。
凌落知道时机到了,他将青铜巨鼎推入火山口中,一手执剑,一手拉着绕梦游向火山口,双双落入青铜巨鼎之中。
很快,青铜巨鼎被烫的发红,海水被煮的滚烫,有避水诀将海水隔离,这滚烫的海水伤不到他们。
方圆十里的海底剧烈颤动起来,地面出现一丝丝的裂纹,火山口内,一道红色的岩浆柱喷薄而出,势不可挡的向上方冲去。
青铜巨鼎在岩浆中快速上升,片刻之后,冲出了死域沟壑,蓝色的海水出现在眼前,他们终于看到颜色了。
岩浆继续喷向上方,直接冲出了海面,飞向高空。
“噗通”的一声巨响,青铜巨鼎载着二人摔落在海面,接着,巨鼎又向海底沉了下去。
凌落浮在海面,仰着身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望着蓝色天空,这几日内心的压抑一扫而空,变得万分舒畅。
绕梦开心的笑着,大声呼喊:“喂!我们逃出来啦!现在什么都能看见啦,什么都能听了啦……哈哈哈!”
困在沟壑中,经过艰难数日,总算逃出生天,此刻的绕梦,恨不得大声地喊上几百句。
凌落戳了戳她的肩膀:
“你高兴个什么劲?当初你别跳下去,不就没这些事了。”
找死!
绕梦气得捏起拳头打在凌落胸口,凌落应声昏死过去,眼睛一闭,不省人事。他太累了,这几日下来,他的肉体和神念,都已疲惫不堪。
见凌落昏死,绕梦慌了,赶紧拽着他游向附近的一座小岛。
几日前,凌落跃入沟壑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
而绕梦跃入沟壑的缘由,却有些说不清,为了七年前就沉入沟壑的姐姐?她心中难道不明白么?
姐姐是被锁进囚笼沉入沟壑的,那是被称作死域的地方,怎么可能有生机?
此番沟壑之行,她终于确定了,一个长久以来困惑心中的事实,姐姐早已不在人世了。
绕梦将凌落放置在草地上,看着这副血迹斑斑的身躯,心疼至极。
绕梦将他的灰衣撕开,胸口一排深深的齿印,白色的肋骨暴露在她眼前,顿感一阵头皮发麻。
胸口和腹部上的两个血洞,看起来可怖至极。右手上血脉炸裂留下的伤痕,相比之下,不再显眼。
难过的情绪一下子灌满绕梦的心里,就好像这些伤口是在自己身上一样。
她无法想象,凌落在沟壑中承受了怎样的凶险,最终带着她逃出生天。
“都快死了,还跟我开玩笑。”
在沟壑中,凌落走在前面牵着她,走着走着,突然就将自己揽在身后,走着走着,又将自己揽在身后。
当时她不明白,凌落为何总是重复这个动作?
现在,看着满身伤痕的凌落,她怎能不明白?
那是凌落遇到一次又一次的危险,为了护她,才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揽于身后。
“女孩子,站后面去!”
映雪殿前,凌落样子浮现在脑海,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难过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了,霎时间,眼泪绝了堤,绕梦趴在凌落身上大声哭泣,鲛泪淌满了凌落的胸膛,流入那一道道伤口之中。
绕梦蓦地想起了姐姐……
七年前海王殿上,矮小的她抱住姐姐的腿,抬头巴望着姐姐,姐姐低头看着她,眼里衔满了泪水,姐姐的泪水像雨点一般滴落在她脸上……
还想起了……姐姐恸哭时突然的笑容,那是在海王殿上,姐姐面对父王的斥责时,被投入沟壑前的笑容。
还有……姐姐笑过之后,抱紧绕梦再次恸哭的样子。
那日临别前,姐姐最后对她说的话,不断回荡在脑海。
“姐姐爱绕梦,呵呵……或许有一天,绕梦长大了,也会明白姐姐的选择。”
“最好永远不要有那么一天。”
但这一天,她终于明白了姐姐当初的选择,明白了,姐姐为了一个人类竟毅然决然的赴死,是为了什么。
许久之后,绕梦渐渐哭累了,她擦了把脸,静静坐在凌落身边守候。
静悄悄的,鲛泪正一点一点修复着凌落身上的伤口,裂开的肌肉和筋骨正在慢慢愈合着。
如果不是汲取过绕梦的鲛血,身上处处重伤,只怕早就死了。
他是真的太困了,被绕梦一捶之下晕了过去,睡得死沉死沉。
太阳渐渐往西方的海面落下,海水被染成了血红色,绚烂刺目。
凌落醒了过来,他缓缓坐起,伸了个懒腰。
“呃……我的衣裳呢?”
绕梦见他醒了,心里总算不再那么难过,用力扯出一点微笑看着凌落。
“你的衣裳被我撕烂了。”
凌落光着上半身,很不高兴:“你干嘛把我衣裳撕烂?你变态啊!”
绕梦听了一气,正要抬手打他,却又噗嗤一笑:
“对呀!我变态!嘻嘻……看光了哦!”
入夜,一轮皓月挂上天空,满天的繁星闪烁,照亮了黑夜。
在星光的映衬下,绕梦一头蓝发格外的好看,经过这一次沟壑之行,她的神色少了些可爱稚气,已然多了几分平静之色,想是心智成熟不少。
凌落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光着身子坐在草地上,披散的头发风中凌乱,嘴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绕梦出声打破了这宁静的气氛: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凌落的肺部又开始扯痛,他只好强忍着,过了会儿不那么痛了,才道:
“回落汐城。”
落汐城,那是他心中唯一执念。
“哦……”
绕梦语气有点失落,她明白,眼前的人心中装着一件事,很重的一件事。
她从腰间取一小海螺递出:
“这个送你,它能助你穿洋过海一路平安。”
凌落伸手接过,这海螺十分小巧精致,上面还刻了几个字,仔细一看竟是写着:唤鲨螺。
“仙门的人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不会放过你,你要多加小心。好了,我要回邕都了,再见啦!”
绕梦心中虽然不舍,但她知道,既然终有一别,不如别得洒然。
凌落见绕梦要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闭上眼睛。”
绕梦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难道他要?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啊?绕梦脸颊有点微热,心中隐隐窃喜……
她感觉到手心被笔划了一番,写了二字:凌落。
“凌落,取意尘世的一句诗——零落命由风,对么?”绕梦呵呵一笑。
凌落的神色定了定,双眉微聚,又舒展开来。
“许是吧!”
他这么多年,命如飞絮,随风辗转飘曳,随风来去浮沉,从来都是风起而行,风定而安。
绕梦一步一步走入海水中,又回头望了望凌落,凌落脸上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本不简单,这需要缘分际遇。深刻地记住一个人的脸,更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而最最难的,便是已然深刻记住了他的脸了,却又天各一方,再难相看互语。
鲛泪多情,绕梦怕自己的泪水控制不住,决然沉入海水中,消失不见。
凌落怔怔地望着蓝色海面,海面空荡荡的,唯有万点星辰和一轮明月倒影在海水里。
他打了个哈欠,便昏昏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