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答:“你是说我这儿有胡子么?”
外面的人不敢言语,有人会说话:“我们只是过来看看哩,既然这里没事,再去后院看看,打搅大小姐睡了。”
随后是脚步声,踏踏去远。三人急忙出屋,奔了后院。
小栓他们捉李成着实费了一番手脚,这小子果然是行伍出身,不但机敏,还会些功夫的。当时,小栓、有全、小亮商量了一下,三人就轻轻摸到李成住的房门前。门是插着的,小栓学着老鼠啃木器的声音,“嚓嚓嚓”一阵声响,掩护有全用匕首拨开了门栓。初时李成并末惊觉,可推门的时候出了问题。
门居然是一推就叫的“响门”,这是辽西人便于防贼特制的,在门柚处放上金属片,金属片摩擦,只要一推就响。门“吱呀”一声,把李成惊醒了。小栓没容他掀被而起,一个箭步跃到炕前,右手一拳,李成身子一翻,拳头虽然打在身上,但力道卸了不少,李成翻身的工夫伸手就去抓枕头底下的手枪。跟身而进的有全猛地一撞,将他的枪口撞开,身子也歪斜了,枪“砰”地响了,却没打到人,刚才的那声枪响就是他发出来的。李成的确有些功夫,见有全明晃晃的匕首冲自己扎过来,飞起一脚把有全右手里的匕首踢落了。
小栓全身飞起,一个侧踏脚,把李成掀倒在地。李成倒在地上时,手往上举,不等他的枪口抬起来,小亮的斧子已经劈了过来,正砍在李成的手臂上,登时劈出了血,枪掉落到地上。小亮眼疾手快,喜滋滋地拾了。
这边小栓、有全已跟李成扭成一团,李成一脚将有全踢开,正要对付小栓,有全已一把抱住他的腿,李成又踏了两下没踢开,小拴已抱着他的头压住了,小亮把枪插进腰里,举着斧子又要劈,小栓用臂弯一挡,说:“要活的。”
三人一起动手,制住了挣扎不休的李成,小栓取出绳子牢牢实实地给捆上了。
屋外面,护院的家丁显然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可是,没等他们有所动作,祥子、来顺、邵二狗的枪已经指正他们,外面虽然来了十多个人,却只有两个拿着土枪的,邵二狗来了能耐,上前把他们的枪扯了下来。祥子端着枪,稳稳地站住,说:“我们只抓日本特务,这事与你们无关,都老老实实地背过身子去,否则,爷的枪可不吃素。”
十几个人抖抖而立,把身子背了过去。
祥子又找昨日见过的胖女人,众人中没有她的踪影,忽见与李成相邻的屋门不住抖动,冲过去一把拉开,胖女人正在门边趴着,门给拉开,忙用手掩着脸,不住地抖动,灯光下映着,脸已经吓得不是色。祥子问:“金条和银元呢,都拿出来。”
女人抖抖地说:“没,没,没有呀……”
祥子抬腿就是一脚,把枪指正她的脑袋,叫“你是顾钱不要命哩,快说。”
扯着女人进了屋,让她去找,女人浑身颤抖着,把一个做工精细的小木箱搬出来,趁祥子不注意,猛地砸了过来,里面果然装满金银珠宝,撒了一地,祥子闪身躲过了,抬手一枪,将胖女人结了账,俯身拾起那些金条、银元等,装进口袋里。
这边,小拴正审问李成,追查石本的下落,李成初时还嘴硬,小亮用斧头照着他的肩膀就砸了一下子,李成吃痛,只好说了实话。原来,昨夜祥子来,石本受了惊吓,连夜就走了。小拴急问:“去哪儿了?”
李成说:“到朝阳寺(今北票上元)去了,或者是回锦州了,也没说准哩。”
事不宜迟,小拴带着几个人忙去找石铁匠,留下有全、小亮、邵二狗帮着看守李成,嘱咐等来了接应的人,再回邵家沟。祥子把口袋交给有全,让他先拿回家,各家都分一些,买点粮米,自己跟来顺他们三人直奔朝阳寺。
五
从桃花吐到朝阳寺,还有近百里的路程,如果快走,天亮之前是能到达朝阳寺的。可是,沿铁路一线,日伪军布署了许多哨卡,经过的村落里一派凄凉的景象,祥子真有些不敢想像。从“九一八”到现在,不过一年的光景,走出了邵家沟,外面居然荒芜了许多,不要说猪牛羊,人烟都给祸害得没多少户,村寨孤清寡冷的,让人心寒。
几个人尽量绕着哨卡走,走到金沟的时候,再也绕不过去了,因为如果绕道走,会多走出去近五十里的路,而且是翻过山脉的,如果那样,就算到了朝阳寺,怕也来不及了。小拴想了想,领着两个人径直向哨卡走去,几个人做出了战斗的准备,小拴递上从李成身上搜出来的特务证,想试试能否骗过去,如果不中,就硬冲过去。
这是一种特制的证件,是日本人为了更好地刺探情报,组成的“特别工作队”专用的,主要头目就是石本。凡持有这种证件的人,沿朝阳至锦州一线,可以有恃无恐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自由通行,自然,沿途的日伪军只有照办不误的,没想到一路上出奇地顺利,守关卡的伪军看了一眼就把他们放了过去,三人不由得心中窃喜。
小拴说;“等到了能家,凭这个证件,咱可以坐火车去朝阳寺的,比计划会提前赶到的哩”。
几个人有了盼头,走得更快。能家离金沟并不远,也就是十多里的路程,几个人一阵快走也就到了。他们没敢贸然进火车站,隐在附近察看动静,祥子忽然看见,有四个匪兵押着两个本地衣着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借黑天遮掩,三人急忙在一处土坡后隐住身子,借着车站附近微弱的灯光,见那两个被打得浑身是血,脸面给血和头发糊住了,看不清楚是谁,只是从身相上,瞅出是两个男人,看走路一步一趔趄的架势,伤势似乎很重的,仔细看去,原来脚上都戴着铁链子,两脚也都是血肉模糊,腿抬不起来,只能拖着地走,一走一咬牙,身后的血一滴滴落下,落了一串。匪兵嫌走不快,还不时推搡着他们。走到村头,是一个土坡,那个长相痩一些的被地上裸露的树根一绊,便痛得蹲了下去,一个匪兵举起枪托就砸,后面那个粗壮些的汉子见状,就喝:“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人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还要怎样?”
打人的匪兵回身又砸了他几枪托,气势洇洇地嚷道:“你们这些泥腿子,不收拾成软柿子,就不知道爷的厉害,敢劫石本太君,真是胆大妄为了,落到我们手里,看怎么收拾你们,等会剥了你们的皮。”
祥子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小拴捅了一下祥子,说:“这是咱们的同志,可能也是抓石本的,也是硬汉子哩,救他们。”
祥子说:“开枪么?”
小栓说:“不中,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开枪的,这附近定有驻军,如果一开枪,就会惊动其他人,到时不但救不出人,还会有麻烦哩。”
说话的工夫,匪兵已到近前,小栓“嗖”地抽出刀子,祥子、来顺没有刀,一人摸起两块石头,三个人从土坡后一闪而出。走在后面的两个匪兵见状,撒腿就跑。祥子一石头打过去,就地栽倒,另一个一愣神,来顺已蹿到跟前,举起石头就打,也是那个匪兵长得痩小,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来顺打倒在地,来顺骑上去,照着脑袋又是两石头,眼见着是给他打死了。被祥子打倒的匪兵动了一下,给来顺看着了,奔过去又是一石头,打得不再动弹。
这边的祥子、小拴一前一后堵住了前边两个匪兵的后路。
那个矮胖些的家伙很是顽固,居然端起了枪,他的枪上挂着刺刀,灯光下一闪,格外明亮,凶狠地冲小栓扑来。小栓到底是在队伍里锻炼过的,一个闪身,刀子捅在胖子的胸上,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正手足无措间,给祥子抓住手臂,摔跤有些功夫的祥子抡他似抡个孩子,“嗖”地从头顶扔了出去,祥子随后一个翻身,压在那人身上,手中的石头照着脑袋就砸。那人也是机灵,头一歪,居然躲了过去,这边的来顺早奔过来,还没等他再躲,一石头打在眼睛上,那人惨叫了一声,没等叫第二声,祥子的石头已将他的头打破了。
三人将四具尸体拖到土坡后边,又扶起那两个汉子,带到隐蔽处,找块石头把他们腿上的铁链子砸开,又把身上沾满血的绑绳解开。小栓先介绍自己,说:“我是蓝天林的人,追踪日本特务石本权四郎到这里,是想乘火车到朝阳寺的,刚才听匪兵提到石本,是不是我们追的特务,你们是怎么被捉的?”
那个粗壮些的汉子喘了口气,说:“我们是李海峰手下的侦察员,我姓张,他姓王,今天早晨在这里发现了石本的踪影,一路追踪过来,中午时,我们见他要乘火车逃走,上去就抓,结果虽然没能让石本顺利上车,我们也给护卫他的驻地伪军发现,反将我们捉住了,这是要带到金岭寺去的。”
祥子急问:“石本走了没有?”
姓张的说:“刚坐火车走。”
祥子着急地问:“那可咋整?”
姓张的说:“如果现在追,也许还来得及,一会有一趟货车过来的,马上乘货车过去,刚才的那趟车要等北票的小火车,也要与这趟货车在金岭寺会车哩。”
祥子说:“我们就等这趟车,到金岭寺去抓他。”
姓张的说:“不中,石本已经惊觉,现在他身边有不少日伪军护卫,靠我们几个人,根本近不了身。”
来顺着急地说:“哪咋整?”
姓张的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追上他,然后盯住了,但切不可轻易动手,我们马上跟部队取得联系,争取援助,追上他后,先把铁路破坏了,让他走不了,等援助部队赶到,就能捉住了。”
小拴说:“就这么办,只是你们现在能走动么?”
姓张的说:“没问题,能坚持的,你们一定要把石本盯住,我们马上去联系人。”
刚要走,姓张的又回过头来,说:“那趟列车上有一名司机是我们的同志,你们争取跟他取得联系。”
姓张的又告诉了联系的方式,于是,一行人兵分两路,李海峰的两个侦察员向斜刺里插去了。
又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果然有一列货车过来,货车在小站并不停,只是进站时速度减慢了些,小拴看看祥子、来顺,说:“爬火车,你们俩行么?”
祥子说:“只要你中,我们俩就中。”
看看火车就要出站了,最后一节车厢是有扶手的,小拴做了猴子,飞一样蹿上去,一把抓住扶手,登上火车。尾车上的信号员突然发现上来一个人,刚要喊叫,小拴已一把夹住他的脖子,伸手将嘴捂上了,信号灯“咣”地扔到了地上,车厢里登时黑成一片。
祥子、来顺学着小拴的样子,也都上了火车,将枪顶在信号员的头上,小拴低声说:“我们只是坐一下你的车,不许你乱说话。”信号员点头如鸡啄米,连说:“中,中。”祥子又吓唬说:“反正你是在这趟车上,你敢乱叫,以后也放不过你的。”
信号员说:“也常有人扒这趟车出门哩,你们坐你们的,不干我事哩,只是到站后要早些下去,别让人看见了。”
三人听出他说的是实话,相互点了点头,把他放开了。
货车走得很快,再加上能家离金岭寺并不远,钻过一个山洞,就到了金岭寺。那趟客车果然在。三人跳下货车,顺着尾车登上了客车,慢慢地搜索着往前走,前边的第三节车厢果然警备森严,根本不让人靠近,三人互望一眼,心说石本是在里面了。小栓悄声说:“看这情形,在车上动手的困难很大,真得想办法破坏铁路了,只是拆铁路怕是来不及,不如我们弄两颗手榴弹,必要时刻,用手榴弹炸车头。”
祥子、来顺没见过手榴弹,有些发傻,小拴说:“咱们慢慢转转,说不定会有发现的。”
几个人装做普通乘客的样子,一边留神四周,一边慢慢移动脚步。车厢里的人不多,人们大都或仰或靠,或伏案假寐,一对小青年的样子甚是亲热,女人滚进男人的怀里,男人便低下头,做了鼠咬,手却伸进女人的衣服里,两人嘻嘻哈哈,女人问:“大不大?”
男人嘻嘻笑着,说:“比馒头还软哩。”
对座的乘客不时撩开眼睛,却又羞于观看,只是把眼睛半眯着,留一条小缝望着对面,想必是望得眼热心跳。
另有一对老夫妻模样却甚是安详,看那花白的头发,年纪一定不小了,两人相依相靠,手拉着手,安详如画,让祥子忍不住想起了爹和娘,心说这才是老夫妻哩,爹脾气不好,不让娘省心,而且还先走了,剰下娘一个人无依无伴。
三人继续往前走,车厢里并无特别的发现,走到第三节车厢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伪军举枪喝问:“干啥的?”小栓机警,急忙把从李成身上搜出来的身份证掏出,守门的伪军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小栓三人,没有作声。
这给了三人极大的鼓舞,/〗、拴悄悄把两人拉到一边,说;“想不到这个小本本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凭这个,咱们混进第三节车厢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守卫的人不少,凭咱们三人,是难以捉住石本的,如果能让火车停下,等李海峰的人追上来,这事就好办了。”
祥子说:“我也是这样想,只是怎么才能让火车停住?”
这事把三人难住了,连伪军身上都没有手榴弹,炸铁路显然是不可能的,拆铁路更是不中,三人就在车上,是无论如何也拆不了的。
三个人闷头苦想,祥子忽然脑袋里一亮,说;“如果把开火车的弄死,火车是不是不走了?”
小栓一拍脑袋,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其中一个司机还是我们的同志,正好找他帮忙,就这么办。”只是火车司机在车头上,穿过第三节车厢,虽然有那个身份证,但也容易引起人怀疑的,因为毕竟石本就在车里,持证人都是他的手下,他是认得的,如果问起,三人是答不出来的,那时必然露馅。
小栓灵机一动,说:“等过一会,就到南岭车站了,咱们在车站下车,再从一二节车厢上车。”
说话的工夫,火车进站了,三个迅速下车,又从前边的第二节车厢上了车,一切都还顺利。随着一声气笛长鸣,火车又缓缓启动了,祥子一招手,三个快速向头车奔去,刚接近头车箱,一个日本兵装束的人走了过来,刚想问话,小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了上去,手里的匕首闪电般地落下,“噗”地一声,扎进日本兵的胸口上,只见他蹬了几下腿就不动了。
小栓反手拔出匕首,在日本兵的衣服上擦了擦,让他惊喜的是,这个日本兵的身上还带着四颗手雷,顺手解了下来。祥子、来顺抬起尸体,顺着打开的车窗扔了出去,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女人给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想要叫喊,自己的拳头捂在嘴上,发不出声,等拿开拳头要跑时,祥子已两个大跨步追了上去。女服务员双腿一软,跪倒在车厢板上。祥子低声说:“只要你老实听话,便不杀你,看你也是中国人,我们是来捉日本特务的,不关你的事。”这时小拴、来顺已围了过来,两人警惕地看着车厢两边,女服务员已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声音还是有些发颤,说:“我是中国人,也恨日本人哩。”
祥子说:“那就好,我问你,三号车厢里是不是日本特务石本?”
女服务员点点头。
祥子又问:“车上有多少护卫人员?”
女服务员说:“大约有三十多人哩,主要分布在第三节车厢。”
祥子问:“司机室在哪,是几个人?”
女服务员答“是两个人,刚才你们扔下去的是石本派去监视他们的,他们也是中国人哩。”祥子一摆头,说:“带我们过去。”
女服务员稳了稳心神,领着三个人向司机室走去,她掏出钥匙,打开了司机室的门,三人一拥而入,将枪对准两个司机的头,按在座位上,其中一个满脸胡须的,并不显得惊慌,看了看三个人,说:“清风明月夜。”
祥子心中一动,叫:“流水艳阳天。”
汉子转身抓住祥子的手,叫:“同志,你们可来了。”
小拴、来顺也是激动,知道是找到了张姓汉子说到的人,正要再说话,另一个司机转身就跑,满脸胡须的汉子飞手甩出一把匕首,那个司机还没跑到门口,就被钉住了。小拴过去,又补了两刀。
满脸胡须的汉子说:“你们来了多少人?石本正在车上哩。”
祥子说:“就我们三个。”
汉子说:“那怎么成,他们有三十多人哩。”
小拴说:“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马上把火车停下来,给大部队争取时间。”
汉子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