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河做完这一切,便静静地立在虚空,等待着张猫醒悟的那一刻。
现在他已放弃了对张猫的考验,或者说张猫已经通过了他的考验,现在他想要的只是张猫能够有所明悟,他也不再限制张猫在一天之内就有所明悟,因为他非常清楚,在这种悟道境中停留的时间越长,往往会让悟道者得到更多的收获。
他在等,等着张猫的醒悟的那一刻,一天,两天,三天,或许是一个月,甚至是一年,他已不在乎多久,只等张猫醒悟的那一刻,便真正的收张猫为徒,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倾囊相授。
此刻,张猫依旧迷茫而恐惧,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他并不是因此而恐惧,甚至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恐惧什么。
他已经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什么,是树?是草?是石头?还是夜虫?或者是那奔流的大河,又或者是一阵轻轻拂过的风?
他不知晓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多不同的真实感受,他猜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意识散入了周围的万物中,也或许是周围的万物侵吞了自己的意识,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意识为何会散开,又为何会被侵吞。
他的平静因为迷茫和恐惧而出现了一丝波动,然而他却并没有从这种类似于悟道的状态中醒来。
他的所有感觉全都随着魂念的波动发生了扭曲错乱,忽然间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山,也不再是草木虫蚁,更不是那奔流的大河,甚至于不再是他自己,所有的感觉都不再真实,如同自己在做一场梦,而此刻梦醒了,所有的感觉都成了虚幻,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那么自己又是什么?
“我究竟是什么?”
张猫的魂念越加迷茫。
他又注意到了高天上如浓雾一般望不到边际的灰白,不知为何,此刻再次注意到那片灰白时,他感觉那片灰白中仿佛存在着意识,仿佛那并不是死物,而是一种类似于生灵的存在,而且他隐隐的感觉到那股意识正注视着自己。
那股意识很庞大,也很浑厚,笼罩着整个高天,但他却从那股意识中感觉到了与自己一样的迷茫,甚至于有些呆滞,似乎那股意识并不是一个发育完整的生灵,而更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懵懂,似乎他的一切意识都还只是处于本能。
有意识而无思想,更像是一具受人掌控的傀儡。
感受到那股意识的注视,张猫更加恐惧起来,但他却并没有想要躲闪那股意识的注视,反而他也在注视着高天,虽然他找不到自己的身体,更找不到自己的眼睛,但他确实是看到了周围的一切,那错综复杂纠缠在一起的灰白线条勾勒出的世间万物的形状,还有那高天上如浓雾一般的灰白,一切他都能看的到,一切都看的那么清楚,仿佛这一切就是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
看得到,所以知道。
道,便是知道。
所以他有了一丝明悟——我所看到的一切,或许就是天地法则的演变,而那高天上的灰白中散下的意识或许就是来自于天地法则,但天地法则怎么会有意识?难道天地法则也是一种生灵?
想着这些,他又静了下来,虽然他依旧带着迷茫和恐惧,但他确实变得很静,静静地注视着高天上的灰白,注视着那个注视着自己的迷茫意识。
静下来的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很多很多真实的感觉,但这一次,他却不再认为自己是山,是草木,是虫蚁,或者是大河,他只认为自己是自己。
不过这一次他却不确定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存在,因为这一次他没有感觉到自己应有,也只应有的属于人的感觉。
这很矛盾,自己的意识还在,但却无法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虽然矛盾,但他依然坚定地认为自己还存在,而且自己就是自己,也只是自己,不是山不是水更不是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事物。
他很坚定,所以他不再迷茫,但他依旧恐惧,也依旧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你是谁?”
张猫与高天上的意识对望许久后,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但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问话只是一种意念的波动。
他的意念很微弱,相比于高天上的那股浑厚而懵懂的意识,弱的犹如蝼蚁,但他的意念却很坚定,飘飘摇摇的飞入了高天上的磅礴灰白之中。
然而,高天上的那股意识却显得更加的迷茫起来,张猫在那股意识中感觉到了呆滞,仿佛对方正在思考自己问的那个问题。
天地间很静,寂静之中时间过得很慢,却又让张猫感觉仿佛已经过了数万年之久,但他依旧很平静,平静的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他没有催促对方,即便是真的已经过了很久。
“你是谁?”
同样的意念波动,带着同样的问话,飘摇在天地间,但这一次却是从高天上的浓厚灰白中散出,比之张猫的意念也不知强大多少倍,但同样的没有声音,只是一种意念的波动,而且这股意念很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甚至让人感觉对方根本就不是生灵,而是一具还拥有意念的死尸。
张猫只觉的自己的神念仿佛被冰冻了一样,心里的恐惧也更重了许多。
但他依旧在望着对方,也依旧保持着平静,沉默片刻后再次传念道:“我是我,你是谁?”
高天上的意识再次沉默,也再次让张猫感觉出了呆滞。
许久后,平静中仿似又过了数万年之久,高天上的意识才再次散出意念波动。
“我也是我,我不知道什么是我。”
意念波动依旧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也依旧磅礴,但所表达的意思却让人感觉讶异。
张猫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因为他此刻也是陷入这样的矛盾中,沉默片刻后,再次传念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我,以前我知道,因为以前我有身体,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可现在我只能感觉的到山川大河,感觉的到草木虫蚁,感觉的到很多很多东西,却感觉不到原先有身体时那属于我自己,也只属于我自己身体的感觉,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所以我只知道我是我,却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