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就跟着姐姐炸着胆子说了啊，真有那天，姐姐咋说我能说个不字？”“姐姐也不求别的，到时姐姐要是力不能及，你能帮紫婕一下就好。”“姐姐这话说的，能有那时？姐姐帮不了紫婕，我倒能？那咋可能呢？”“什么事不可能呀？”“那好，就依姐姐说的，万万分之一，真有那情况的话，我能不那样做吗？”“那好，一言为定。”“姐姐，您可真把妹妹弄糊涂了。”贵英一副十分茫然的样子，“这哪儿是哪儿呀，您怎么说到这儿来了？紫婕用我帮？那不得驴年马月？您这是咋话儿说的呢？”
“刚才不知怎么，话就到嘴边儿，也就说出来了。”“要说呢，真有那一天，我金贵英当然只有用全力的份儿，可我就是看不出，咋会有那天呢。”“没有好啊。”
“我还是那句话，您这妈当的，都不像您本来的样儿了。”“这人啊，真是的，要说我是够超脱的了，可谁让就有一个不省心的呢。”“看您，千金不省心，我这当妹妹的又不省油，不过……”“咦，你这不过是怎么说的呢？”“不过，就这，也挡不住姐姐绽放不是？”“嘿，你个贵英，你还敢说我？”“不敢了，姐姐饶命。对了，姐姐，您看那天的事有啥要我准备的？”“还有二十多天呢，也不用你做啥。对了，就一件事，你自己得拿个意思出来。
昨天晚上吃饭时，紫婕提出个要求，我们俩都叫好。”“啥要求呀？”“她说她的喜事，她要送这些女性每人一件礼物。”“不用送我们都高兴的。”
“她有那份心，我们当然支持她，我给她出了个主意，就轮到她叫好了。”“您是啥主意呀？”
“我建议她给每人做件缎子旗袍。”“这多破费呀。”
“这有什么破费的，都是自家人。昨儿说话时那丫头和你还不能算亲戚呢，今儿知道和你也一家了，她不得乐死？不说每人送十件八件的，就是便宜我们了。”“那好，我就做个漂亮的颜色。”“哈哈，我知道你现在是最有心穿红挂绿的时候，可还不一定能依了你呢。”“这话咋说的呢？给咱做灰灰土土的颜色？不过也行。”“你倒随和。是这样，我又给她出了个主意，索性这些人就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来个七彩，多好看！那丫头听了还有不同意的。”“也难为姐姐您，这主意出得就是漂亮。”“喜事嘛，咱们又不打算请别人，咱们自己就可够儿地折腾，往漂亮上走呗。”“那是那是。”“所以还有二十多天，马上就得找裁缝做了，眼前就是分配颜色的事了。你要是没事，索性在这儿待着，咱们姐俩说话，等她们放学回来，大家一起商量这事。
你要是走呢，我可警告你，你不在场，可就保不齐给你分配个什么颜色了。”“哎哟，还真是的呀。可是姐姐，我还真有事。”“哼，连颜色不好都不怕，这事必是要紧的了。是不是又桃花儿去？从实招来。”“是。”话说出口，贵英的脸就绯红。“你这人都和桃花似的，真是我见犹怜呀。得了，去吧，姐姐给你挑颜色，唉，这姐姐当的，容易吗？”“姐姐辛苦，我说姐姐也不会不管妹妹的事的。”
“美得你！那就不留你了，留你你的心也早飞走了，还不得和长草似的？我也真是的，纵容你去……唉，别说我诲淫就是好事了。可你明日还得来一下，这么订好了吧，明天下午，我叫裁缝来量尺寸，你一定得来，就这样人家也得抓紧着才成呢，呼的一下就是七件。小红，送马太太出去。”她向门外叫道。
“来了。”小红应声而入，“您刚来这一会儿就走，也不吃过饭？”她对金贵英仍是那般殷勤。“还有事呢。”贵英回答说。“姐姐明天见。”贵英恭敬地道别。“明天见，看你这乖样儿。”太太笑着说。
“来，我送您出去。”小红又轻轻挽住贵英的手臂。太太自然把这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为这痴心的丫头叹了口气。金贵英当然也早就明白这丫头的心，此时她还能说什么，无非为小红不好受罢了。都是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总有个同情心呀，可就因为是穷人，你想可心，那不只有万分之一，恨不得万万分之一的可能？
心里这样想着，金贵英都没怎么听清小红和她套近乎说的话，一味哼哼哈哈的，就盼早走出去才好。来到前院，正要出门，可巧关团长从外面进来。
“关先生，您好。”见到弟弟未来的老丈人，虽然人家还不知道那事，金贵英自是比往日要热情许多。她对男人是轻易不笑颜如花的，别看她不承认自己好看，可她知道，她不对人热情，这男人们的目光还总在她脸上身上闪来晃去的呢。包括这曾当过团长的关先生，贵英何等聪明的人，能看不出他目光中那压抑不住的热辣辣的东西？只是那样的目光她遇到的多了，不予理睬就是了，人家也不一定都是歹意不是？
“您好，马太太，咋着，这就走了，不多待会儿，吃过饭再走？”贵英这一热情，哪由得他不受宠若惊？岂止如此，他这血腾的一下就涌了上来，全身上下一阵乱窜。他这话也真说不出啥新鲜的来，还不是和小红的一个样？
“关先生，我刚才也说呢，金姐连饭都不吃就走，这匆匆忙忙的，也不知有啥好事等着呢。”小红笑着说道。“小红妹妹，你这话说的，姐姐能有啥好事儿？”“金姐，昨儿您走后太太还说呢，说您脸上放光带彩儿的，准是有好事儿。”小红又说。
“可不是嘛。”团座附和道，他得了这由儿，早可着心儿地任自己饥渴的目光在这黑美人的全身上下恣意游走了一番。其实，得不得由儿，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的，就是想看别处，他的目光也得拔得开呀。而且，根本不用细打量，眼睛一瞟，他就能看出，这美女确实是在放光出彩儿。此时他可就难受了，往日里见她，她不苟言笑的，他还险不险儿的，快不能自持了呢，今儿她百年不遇的，自己一朵花一般不说，还喜眉笑眼儿的，他立时就觉身上酥了半边。
“那是太太高兴，看谁都喜性儿。”贵英说道。“金姐，您自己就不高兴？您自己就没有高兴事儿？准有的。”小红说。“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也看着马太太是有喜事儿。”团座也说。“要说呢，也是有。”贵英说，可她实在不愿意现在就让小红知道。你这可怜的丫头，还赶着问，问出来你还不难受死？咱是想，让你晚知道一会儿，也是好的呀。“啥事，金姐？”“回头你还不就知道了，姐有事，先走了，回见。关先生，回见。”说完，她就如突围般快步走了出去。“回见。”小红和团座同时说道，心里各自纳着闷，当然，还有别的许多情思掺杂着，搅成乱麻也似的一团。
“好，除了贵英，该到的都到了，她有事儿，我就没留她，我替她做主了。现在咱们说咱们的正题了。紫婕，你是主人，你说吧。”这大宅子中除了丫头们，女性都聚在了客厅里，太太刚刚将先生赶走，此时宣布会议开始。
“那好，我就说。”正在和英堇咬耳朵，大咧着嘴，不知道怎么笑才更开心的紫婕，收敛了笑容，俨然一副掌事人的样儿，“那天是我生日，本来好几件喜事的，谁让最先说的是给我过生日呢，我就做主人了。我要送每人一件礼物，注意，仅限咱们水灵灵的女性，男人不在本主人关心之列。”
“那是那个人没回来呢，不然你就不这么说了吧。”本不爱言语的翠菊说道。“哈哈，可不是吗？”给翠菊喝采的真不是一个两个人，其中包括紫婕的母亲和未来的婆婆。
“休得多言！不许无理！本主人对你们恩惠，还不知足，管本主人他日如何呢？”紫婕绷着脸，以便与自己的权威地位相符。“是，是，您请。”大家笑着说。“为了表示本主人不偏不倚，送大家的礼物都是一样的，每人一件旗袍。可也不能都一个颜色的不是？本主人从善如流，采纳母亲的建议，决定咱们凑成七彩仙女。”“好哇，只是我怎么和你们花朵儿般的女孩子一起呢？”关太太说道，“那不显得我难看死了？”“没事儿，我们好看就行，再说，你不也爱美着呢嘛？”英堇对她妈说话从来都这样。
“这孩子，都啥时候了，还没大没小的。”关太太笑着说。“咱俩还不一个命，这丫头都比咱横，咱白给人操心，人家还不念咱们的好儿，一心就是将来跟人家过日子。”张太太抿嘴笑着说。“妈，看你，人家说正经的呢，你别捣乱。”紫婕道。“是，我的大小姐。咱捂住嘴就是了。”太太将手放在嘴上。“又夸张！我接着说正事，我先声明，这七个颜色既能入选七彩，都是好颜色，也就无高下之分，大家不要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的，回头争起来，倒不好了。”“这丫头，你别争就行了，我看就你会争。”太太小声说。“嘀咕什么呢？不敢大声说就别说。”紫婕哪有听不见的，但她决定不予理会“，现在本主人宣布，分配开始。大家注意，每个人都可以发表意见，但决定权在本主人。”“哈，看你小丫头，够会弄权的。”太太又笑着小声说。“又贫！现在是第一个颜色，红色，大家说给谁合适？”“依我看，给英堇吧，她那天订婚，该穿红的。”太太说。“紫婕是主人，不该她穿吗？”英堇说。“要是今天以前，这事还有个商量，可刚得知了这最好的消息，而且那天就是你订婚的日子，我还能抢你的红色吗？”紫婕说，“这事不用商量，红色定了。”“痛快！”关太太喜欢紫婕，喝采是从不避嫌的。“谢谢您。”紫婕对关太太的礼儿从来都是够的，她才不管她亲妈在旁边瞪眼呢，“现在说橙色，大家说归谁？”“给关太太如何？”又是太太在提议。“那颜色太艳，我这年纪哪穿得了？”关太太马上推辞。
“关太太，你若是用别的理由，我或许还听，你要说年纪，我可不爱听了。”太太作不快状。
“您可别，可别价！我这意思，人和人，哪敢比的，太太您穿啥颜色，都恨不得比她们这十几岁的丫头还好看，可咱是一般人，可不敢哪，哪怕及您一个零头呢。”关太太赶紧解释着。
“有我在，就不许这女人动不动就说自己老的，关太太，你自己照照镜子，不是还挺好看的嘛，而且你皮肤还白，怎么就穿不得这橙色呢？”
“让您说的，我倒有点子劲儿了，我再问您一句，我穿那颜色真不寒碜？”“我会骗你吗？就是我存心骗你，骗得了骗不了先不说，还不有人先得和我急，我惹得起吗？”
听到这儿，大家全笑了。“那好，橙色也定了，该黄色了。”紫婕没理会众人的笑声，说道。“我看这颜色只能一个人穿，只能是太太。”关太太一副坚决的样子。“为什么？”翠菊问。“这黄是贵色，自古来都是皇上、皇亲国戚们穿的，没那贵气劲儿，万万不敢穿的。”关太太说。“敢情这一屋人，就我妈贵气呀。”紫婕说。“怎么，你不服？想比试比试？”太太就爱逗女儿。“改天吧，今天先把正事干完。”紫婕一本正经地说。
“嘿，看不出，您还真是深明大义呢。”当妈的这句话，自又引得满屋笑声。“该绿色了，你们说给谁好？”紫婕认真地主持着。“本来我是想给贵英争这绿色，都是因为看她这些天特别高兴，那才真是穿红挂绿的心情呢。可刚才我又一细想，她人是真好看，可就是黑了，穿绿色怕是穿不出好看来。”太太说。
“那是，穿绿人不白是绝穿不出好儿来的，只会把人穿难看了。”关太太连声附和，说出这话，她心里这痛快呀。她对金贵英，真有些没法子，现在，就是让她自己说，她都说不出倒是个啥心了。本来她寻思着，自己觉得团座对那黑美人——她也不得不承认金贵英是美人，幸好她还黑——动了心思，真可能是捕风捉影，可偏巧刚才她就在那当儿走出来，团座看着金贵英的背影，那痴呆呆的样儿，全落在她眼里了。她啥也没说，转身回屋了。说啥？有啥说的？要说啥也得想好了再说不是？她摸透了自己的男人，咋的也不敢乱招惹他。可挡得了她心里这憋气吗？今后想少见那黑美人也不行了，都是为了英堇那丫头，还成了亲戚了！别看她表面上一直乐着，心里一想起团座那傻样儿，不由她不七窍生烟。这现在说到她的黑肤色，总算稍稍解了一点子气。可话是这么说，还不如让她穿那绿色呢，显得难看点儿，不也挺好？
“我看给我姐吧，她白。”英堇说道。“好主意，翠菊穿一定好看，水灵灵的。”太太赞同。“好，就这么定了，现在难题来了，青色，给谁呀？”“那本来是个好颜色，也不是不抬人，就是都高兴的日子，不穿也好，我倒有个主意，咱们用雪青色来替它如何？也带个青字，往紫色上走的。”“好主意！”好几个人的声音一起发出来。
“那这雪青给谁呀？”紫婕问道。“你不肯要？”太太问她，“我知道你喜欢紫，这颜色不就比紫浅一些吗？你就不好来个孔融让梨，把紫色留给你紫琴姐姐？”“那……”看得出来，紫婕很不情愿。“这丫头，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就你可能争的。”“别说了，我让她就是了，谁让她是客，大老远的来呢。”紫婕打断了母亲的话。“紫婕，我告诉你，你别不信，那颜色你穿上照样好看的。”太太倒有些心下不忍了。
“我不是说让给她了吗？不过我还是要说清楚的，怎么说也是紫色好看。不说这个了，该蓝色了，可说到现在，也就剩小黑他姐了。”“对，就给她，我给她找个偏湖蓝的颜色，也是不错的。”太太道。“那就全定了。大家别忘了，明天这时候都到这儿量尺寸来。好了，完事了，大家可以走了。”紫婕宣布散会，关太太也就带着俩闺女先回东跨院去了。“妈，紫琴姐的尺寸呢？”她转身问母亲。“我上午早让你爸派人打电报问去了，最晚明天上午她们一定要答复的。从照片看，我估计和你的尺寸差不多。”“妈，你想得真周到！”
“这就是周到啦？告诉你，我还和你爸说了，就是明天有什么事要办的话，到下午也要让小黑回来，该好好给他做两件衣服的。”
“妈，你太好了！一会儿我告诉英堇去！”“终于说妈个好呀，不易不易。告诉你，我可说了，是你的意思，你和英堇别说出两样儿来。”“谢谢妈，谢谢妈。对了，那我姨呢，不跟咱们一起七彩，她会不会不高兴？”“她才不会呢。她漂亮衣服多着呢，每一件上面恨不得都不只七个颜色，还花儿朵儿的，而且我知道，每一件她都是精心挑选的，中间要没有她自己十二分的用心和满意，那才怪呢。她哪会稀罕咱们的七彩？我跟你爸交代了，在电报里提醒她，自带好看衣装。其实全是多余，不提醒她，她肯少带？一向爱美死了的主儿。”
“你还说人家？你不爱美死了？这两家的女人，哪个是善碴儿？就是我，还好一点儿。”紫婕说。
“哈，看怎么说了，要说这娇媚的劲儿，你还真是差一点儿。”“我说得对吧，你们呀，一个赛一个的，比不出个排名来的，还是谁也别说谁了，哼，妈，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想什么。”“想什么？”“觉得我没你们高雅呗。”
“那你自己觉得呢？你身上是不是东北人的东西也多了点儿？”
“东北人就不高雅？就你们南蛮子好？我觉得我这样挺好。”“求您了，您小点儿声儿成不？这儿您的势力这么大，吓也吓死我了。”“少装吧你，你怕谁？我那爹，别看是东北种儿，敢不听你的？你那么倾国倾城的。”
“嘿，就差说你妈红颜祸水了！”“差不多吧，你自己说呢？”
“好，谢谢您了。还是说你吧，我反正就这样了。依我说，你这样也挺好，这自我感觉好，是第一重要的。对了，在你这儿，还有重要的呢，还真说不好哪个更重要呢。”
“什么呀？”“你那远在天边的他也得觉得好才行呀。不过照理说，他也该觉得好的，怎么说一笔也写不出俩东北来呀。”“妈，你又来了，看你，哪像当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