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女人家,毕竟明白自己的身份,团座太太尽管本性刚烈,这几年锋芒也被磨化下去不少,既然儿子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也就皆大欢喜了,她决意不追究丈夫的过错。其实,她是掰斥得明白,自己若真去追究,只会适得其反。东北男人本来就豪横,自己的男人还算好的,都当上团长了,还不胡来,还求他咋着?大老爷们,怎么也得他做主的,只盼他以后少犯疯就是了,真和他磨磨叽叽的,把他磨叽烦了,出去找乐子,逛窑子啥的,自己还不是傻眼?为了免于日后傻眼,她明智地决定对丈夫这一过错既往不咎。她哪里知道,这全然不能让她这个明白人免去大大傻眼的下场,虽然原因不同。
看到太太不再说什么了,团座还挺满意。他知道自己带树青出去是做得过分了,现在平安回来,总是让大家都高兴的事。他对太太的这一点还是满意的,她比一般的妇人强,不是那么爱唠叨,知道什么时候该打住。这不,她说上两句,就完了,接下来,就剩和他亲热的份儿了,毕竟,两人都还年轻,三十啷岁的人,男欢女爱的事还没够呢。
团座自己也没想到,这以后还会生出什么事来,彼得受了伤,树青喜欢他,让他在家里住上些日子,养养伤,没什么的。他和彼得的交流自然有限,可不知怎么,他和儿子一样,从心里喜欢这个和自己毫无共同之处的洋人。那还真不止是屋乌之爱,怎么说呢,每每看到彼得那湛蓝的眼睛,他心里都有一种少有的纯净感觉,好像瞬间涤清了他的心境一般。而需要说一点的是,这个朴实的庄稼汉出身的军官,全无崇洋媚外的思想。
无法想像的是,如果此时团座太太能有后眼,预见到这个洋人会给她带来的不幸,她是否还会继续守她的妇道,她是否会对夫君缠磨不放,直至他下令将那洋人赶将出去。日后,太座在万般痛苦之中,对这个问题也偶有考虑,每次都不得其终。第一,要她去有那种远见实在是强人所难;第二,就说万一,她一时间突有特异,想到这洋人可能是祸水,她真能拗着心爱的儿子的性子,立刻逼着团座驱除外敌不成?说到第一点,别说她了,就连时时为儿子的远大前程费尽心思的团座,也没看到那会和彼得有何干系。他不过是一个获救的人,儿子欢喜他,他尽可以在家里养伤,伤好了他愿意多待些日子也是好事,树青从小长到这么大,他这当爹的还从没见他这么喜欢一个人,自打他们救了彼得,树青就时刻和他在一起,一会儿工夫也不愿离开,那股粘乎劲儿,说心里话,他有时都有些嫉妒呢。
这样,一个月后,彼得郑重地向团座提出那个问题时,他真是猝不及防。尽管这个家庭和绝大多数中国家庭一样,是绝对的男人做主,他还是不得不马上将这个极为重大的问题通报了太太。这时他的态度还是试探性的,其实,还用试探吗?太太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你没疯吧?还是吃饱了撑的?让树青和那个洋人走?亏你说得出!”一时间,她真不知说什么好,她是真搞不懂他是怎么了,总能提出这让她七窍生烟的事来。不久前是带树青去剿匪,现在竟然说出这话来了。她简直要气得背过气去,同时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不能由着他发疯,哪么死缠烂打也在所不惜。
“你急啥,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呢吗?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说实在的,我也下不了决心呀。”此时,团座有所顾忌了。
“这就对了。你还知道这就好。咱们凭什么把咱们的命根儿交给那个洋人?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够都够不着,知都不知道。”不消说,当娘的意识到了,如果上次是生离的话,这次要把儿子放走,可就八成是死别了。
“这我也想到了,就是彼得说的那话让我心里一动,他说,树青这孩子实在是聪明,想帮他在他们英国读书。他说,从小好好培养,这孩子能有大出息,当那叫啥来着,哦,科学家,对,科学家。”
“啥叫科学家?当那干啥?就为了那咱们冒那么大的险?你想过没,真让树青跟他走,可能咱们就再也见不着他了。当然了,我知道你不会那么糊涂。”边说着,她决定软硬兼施要更好些,对男人嘛。“倒真是那么个理儿,我是就怕那样呀。”团座若有所思。“那不就结了,你干脆告诉那个洋人,树青太小,不便去,不全结了?”“嗯……”
“你还有啥可嗯的?这么简单的事,还用费寻思?你一个老爷们家的,还是带兵打仗的主儿,这事还用犹豫?”“你不知道,那个彼得和我说完后,树青自己也来求我,要跟他去呢。”“他那么小个孩儿,懂个啥?当然要大人做主!”此时,她全然忘记了自己多次颇为自豪地向别人夸耀的儿子的第一大优点——常常比大人还有见识呢“。你是一家之主,你要把这事闹明白了,绝不能听他的!”在她看来,说归说,在这事上,甭管咋的,当家的还是明白的,于是她决定用软的,妥为引导,无论如何,如果这次让宝贝儿子走了,她会恨自己,恨所有人的。不过,此刻看来,那种可能实在是不足道,当家做主的人连那个英国在哪儿都不知道,他有天大的胆子,就敢让心肝儿子和人走?
这么想着,她比团长提出带儿子去剿匪那天晚上心里安生多了,还多了对夫君的温存,直叫团座大呼痛快。这个明理的女人出于本能,不仅知道要少唠叨,还清楚,要想让发了迹的丈夫不花心,务必要使他在床上心满意足,所以一向尽自己所能对他百般柔媚。好在她是东北女人,健壮加热情如火,因此一贯是,无论二人在床下有何分歧,上床后全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这样,当晚,团座也觉得多了一番享受。那种作为男人的快意呀,真是难以名说。
事毕,光着膀子的团座习惯地拿起旱烟袋,身着红兜肚的太太赶忙殷勤地凑过来,给他点着了。看着夫君舒服地抽起来,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噗哧一笑,随后脸上飘来一抹红云,说道:“你刚才是咋的了,还大嚷大叫的,不怕人听见,多不好意思?”
“还想那个?你今儿把我弄得真舒服,你还真有两下子呀。再说了,我想叫就叫,还管那个。”说着,他又抽了一大口。“还是你们男人活得痛快,你可以不管,想叫就叫,我可不能呀。”“这话咋说的,敢情你也想叫?”团座放下烟袋,抓住太太的手,打量着她仍然年轻,仍然十分俊俏的脸。也难怪,在劳苦功高地给公婆送终,千辛万苦地找到夫君,生下儿子后,她已很有福气地休养多年了。除去为可爱的一子二女操心,她早已不必做任何费力的事情。应该说,在她这种年龄,大多数女人已然如凋谢之花,无论她们以前如何绽放,生活早已将她们的美丽磨蚀殆尽。多亏团座太太的父母给她寻了个好主儿,她在受了很短的苦后,就得以享福了。
“就兴你们男人痛快?你不知道,这是两人都高兴的事儿?”
“嘿,这我可是头回听说,敢情你也想?那你还总推三阻四的?”“人家是逗你呢,你都不懂?”眼见着,她的脸此刻是绯红的了。“我把你这个浪女人……”话音未落,团座将烟袋扔在一边,使出了他现在很少用的擒拿术,一下子将太太压在身下,在她脸上一痛猛亲。“你又来劲儿,你着啥急?扎死我了,你这大胡子。嘿,别急,等我先跟你说句话。”她挣扎着说,同时,脸上又涌上一股潮红。
“有啥话不能回头再说?我现在就想……”说着,他封住了她的嘴,双手又在她全身上下到处游走着。
“嗯……”看来她决意以柔克刚了,不仅任他由着性,还曲意逢迎着。又一番云雨后,团座再次拿起烟袋,太太再次给他点上。“你说,咱这日子好不好,你知足不?”看着他呼噜了两口,太太偎着他,尽可能地娇声问道。“好。”团座此刻是心满意足。不过他又想了一下,说道,“可要说知足,人这玩意儿,还真没知足的时候,就说我吧,还总想着官儿能往上升,就不去想,和我同时干的,还有当大头兵的呢。”他的话透着哲理。“依我说,咱们这日子就不错了,人们总说,该惜福呀。”“谁不惜福了?”听出太太话里有话,团座问道。“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咱们可不能作,不是有这话吗,人作有祸,天作有雨。”“嘿,看不出你还知道这呢。”团座忍不住打趣说。“那是嫁给你之前,我爹常说的,不对咋的?”“对,对,当然对。可我得问你,我咋作了?”“你带树青去剿匪,不是作是啥?过去的事,我就不说了,仗着那孩子命大,一根毛没伤就回来了。以后,你可再不能那样了,行不?”“你是说,不让那孩子出远门,就守着你这娘们家家的?”团座立刻参透了太太的用意。
“倒不是那个意思,你总得等他再大一些,到时候,你就是像那些财主那样,送他出去上大学,我都依你。你得说,这孩子天聪明,也还是太小,出去怎么也是吃亏的份儿,是不是这个理儿呀?”
“我知道你在想啥,你是怕我让树青跟彼得走。我可以跟你交底,我寻思了再三,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
“那好那好。”她急忙说道“,那决心可万万下不得,那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吗?”“你这可说过了,我看那个彼得倒真不是坏人,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就说他是好人,咱也不能就把孩子交给他,带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呀。”“可就是他说的那句话,叫我动了点儿心。”
“啥话?”她急忙问。
“他说,树青特聪明,好好培养,能有大出息,在这儿可能耽误了他。”“这话说的,就他们能?咱孩子聪明,在哪儿不一样?”她义愤填膺地说。“你这话就不对了,聪明,在乡下种地,也一样?”“这你就是抬杠了。我的意思是,现在,你也混出个模样了,咱们树青怎么也有条件上个大学啥的了吧。怎么,你对这还没把握?”她决定用激将法了。“那还用说!”他立刻豪气干云的。“只是,他要能更有出息呢,不是更好?”“所以我说,要知足呢。想想咱们原来的日子,现在已经好了多少了,都是你的功劳,可咱们也不能想上天呀,对不?”“我明白了,说了半天,你就是想要我答应你,不让树青跟彼得走,是不?”“是呀。”
“那……”他故意抻了一下,作犹豫状。“你就答应我,好人,行不?我就求你这事了。”说着,她偎得更紧了,试图用火热的身子完全熔化这个钢铁般的汉子。
“好吧。”看着让他爱不够的太太,他终于吐了口。真怪,她一个庄户出身的女人,竟还真有两下子,这么多年了,还把他这在小范围内也算有点英名的汉子,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裤带上。
“不许悔的。”说着,她顽皮地伸出了小拇哥,“拉钩儿。”“你又来这花样了?你知道吗,刚出来当兵时,我总想起和你拉钩时,你那好看的样子。”说着,他也伸出小拇哥,和她拉了钩,又情不自禁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现在不好看了?”“好看,更好看了。那再来一盘儿咋样?”
“今儿你怎么着我都依你。再说了,哪天你要我没给你?把你美的,就爱欺负人。”她本能地展现娇羞之态。
“咦?刚刚谁说的来着,这是两人都痛快的事儿,我把你这个让人爱不够的小娘们儿……”说着,他加了不少手上的动作。
“你还真要来?”她挑逗地看着他,更加面若桃花。
团座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女人,瓜子脸,使人想起杏核的圆眼睛,不高不低的鼻子,不大不小的嘴,不粗不细的眉毛微微上翘着,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做了十多年的夫妻,还时不时地让团座暗自称奇的是,太太竟依然肌肤白皙。还是那句话,庄户出身的女子,碰上这么一个就够不易了,这么多年过去,也难为她,没往黄脸婆方向发展,与刚嫁过来时相比,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他只想出一个贴切的字来,那就是——熟。她就如同一个熟透的果子,屡屡使他这正当年的汉子,血脉贲张,一定要在她身上恣意发泄后,才能通体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