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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明月有心照东床(1)

如果说小黑进府波澜不惊的话,关团长一家的到来所造成的,可就不止是小黑心头的涟漪了。第二天上午,太太到女儿房中作例行巡视时,就发觉有异:桌上放着的装着紫婕漂亮照片的镜框不见了。她随手翻了翻抽屉,发现那张照片躺在下面的抽屉里安睡。镜框呢?她知道,紫婕自己也是最喜欢这张照片,怎就舍得让它不见天日?

“紫婕,把你最好看的那张照片给我拿来好吗?”吃完午饭,太太不露声色地说。“干嘛呀?”

“我要给关太太看看。”“人她都看见了,看照片干嘛?”

“正是因为看见人了,我才要她看照片呢。我要让她看看,多好看,多有意思,哪天我要请她们去照呢。”

“去就是了,干嘛一定先要看?”“瞧你这孩子,听话,去拿来。”紫婕很不情愿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拿着那张照片回来了。“它的漂亮衣服呢?怎么光着了?”太太佯作不知。“什么衣服?”紫婕也故作不解状。

“镜框呀。我特意配的那最漂亮的镜框呢?”“哦,我送人了。”紫婕尽可能地轻描淡写。“送谁了?宁可把你最漂亮的照片束之高阁?这人一定很重要了。谁呀?”“妈,你真爱打听,我送英堇了。”

“英堇有照片?那我可得看看。”“妈,不是的。”“她没照片,要镜框干嘛用?”

“妈,看你,没完没了的,她自己没有,她家的人就不能有了?”“她家谁有照片呀,你要来我看看好吗?”“妈,你可真是的,不就一个镜框吗?”“我就是好奇,我闺女最好看的照片都不摆了,把镜框送人,我想看看新装上谁的照片了,不过分吧?谁的照片能比我闺女更好看?”“妈,你真是……好吧,我去把那照片要来给你看。”紫婕站起身来。“好,妈等着。”她心里暗笑。不消说,紫婕送英堇镜框,是要她将她那远在英伦的哥哥树青的照片加以保护装饰。紫婕与英堇很是对眼,一见如故,但仅此还不足以使她舍得立刻将自己最漂亮照片的衣装剥掉。也是两个小女孩头天晚上在紫婕的屋子里玩时,看到紫婕的照片,英堇说自家也有一张,紫婕立刻逼着她找她妈要来看。谁承想这一看,就看出日后情天恨海中无数的镜花水月,无数的难圆鸳梦,无数的凄切别情来。

但此时,还没看到照片,太太就已感欣慰,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了,小丫头是真真的喜欢照片上那个翩翩少年了,否则她哪会甘愿将自身最靓玉照之衣脱掉,奉与他人?及至大约10分钟后,看到那张照片,她心中所感的,就不只是欣慰了。她不由暗自给夫君喝了声彩:识人若此,为照片上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为了他能成为东床之选,竟下得决心,把他全家从东北搬来。打量再三,她从这少年的相貌中竟看不出一丝缺憾来。在这过程中她不时偷偷睨视身旁的女儿,紫婕那痴痴的目光使她心中暗乐:到目前为止,全家确是三人同心。当然,即便这好事真的能成,中间也要有一段时间、一段过程呢。不过,关团长一家都在这儿,那孩子就是成了天大的气候,早晚得来看他爹娘吧。只是……只是……只是在他出现之前,他的心不要让哪个洋妞勾走了才好。

呸!想到这儿,她不禁啐了自己一口,真是长他人志气,依我的紫婕不止千金身价的美丽高雅——这二者还在与日俱增——还怕配不上他?凭你留学英国还是留学月球,你总要找最美丽最高雅的女子吧?当然了,就婚姻而言,还有个缘字管着,可怎么说,她还真是看不出,日后会有任何不利于宝贝闺女的情况出现。

要说她的超凡绝俗,该是人间罕见的,但连神都有软肋的,何况是她?谁让她只有一个女儿,谁让这女儿又十二分的可爱呢?就算有些溺爱,也是十分自然的。

到了晚上,她自就将这镜框之事告诉了夫君,乐了一阵后,二人决定,让这件可能成就的好事自然地走下去,绝不能拔苗助长。还是这句话:以他们夫妻超常的智力,在需要时,还怕处理不好此事?涉及小儿女之事,不说在股掌之中,也不该太过费力吧。拨乱反正的能力都充裕,何况眼看着这只是件顺水推舟之事呢?

夫妻俩决定对紫婕的初恋情愫佯作不知,凭她去就是,这是他们乐意的事,无论他们对女儿的未来抱多高的希望,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绝不会在终身大事上勉强女儿一丁点。他们可能会加以引导,可能在必要时全力诱阻,但他们不会强迫她的。那个道理他们比谁都明白:爱情是一定要有心灵的契合的,他们为彼此心动,这么多年了,这心动的速率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当然了,他们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美满婚姻,即便不是绝无仅有,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凤毛麟角,但他们有理由对女儿有同样的希冀,并心甘情愿为之竭尽全力。

至此,小紫婕的初恋情思已经得到大人的默默认同,放眼看去,这应是一马平川的事,故暂且不表。而团座一家四口大老远地赶来,难道就只引起这件就目前来说使主人家很中意的事吗?否。如同多年后一个伟人的一句名言,“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一样,有男孩儿女孩儿的地方自少不了单恋,互恋,多角恋。

那边厢且说翠菊英堇这小姐俩。从一到这儿,两颗心就开始悸动,确切地说,是从那天中午,张先生到家,紧随其身后的小黑映入她们眼帘的时刻起。在那以前,她们心动都是因为好玩,是因为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了眼前。但从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当时,翠菊顿觉心跳加快,扑通扑通的,那心真是要跳将出来也似。而英堇呢,宛如被闪电击中,立时全身麻木,不光是眼睛,仿佛所有的器官都不听自己使唤了,总是不自觉地追逐着他。自此刻起,这小姐妹俩的心中,就都有了个他。这也难怪她们,小黑的长相之好,连审美上佳的太太都予以了充分肯定,她甚至觉得他好看得过了头,并曾怕紫婕对他动心。但庆幸的是,小紫婕无动于衷,省去了许多麻烦,但这麻烦却加倍地落到关太太身上。团座太太虽然没有张太太那般高雅的审美,但看事情也明镜似的,就那么一两天吧,她就把自己的俩丫头,还有主人家千金的心思,看了个清清楚楚。

“小黑那小伙儿也太好看了些,勾得咱们这啥事还不懂的俩丫头齐刷刷地犯懵懂。”一周后的一个晚上,吃过饭,见俩闺女都到紫婕房里玩去了,太太向团座通报。“有那事儿?是你娘们家,日子太好过,就多想了吧?”“你这话说的,原来你大团长当着,咱们的日子也不差呀。”“以前是还行,可自打鬼子一闹,不就是担惊受怕了?”“那倒是。不过我可要告诉你,我一点儿不是瞎猜的,我看了好几天了,这两人都跟中了魔似的,那眼光总追着人家,一听见汽车响,都急得啥似的。”“有那邪乎?”

“可不呗。”“她们才多大呀,会吗?”

“咋不会?也都十好几了,要是在乡下,这岁数早有订亲的了。”“哦。那你说咱们该咋办?”

“我想不好,才问你呢。”“闺女家,该你管的。”“我没说我不管呀,我就是不知道该咋管呀。”

“倒也是的,我这总管人的主儿,也没碰上过这样的事儿。”团座不由挠头。“你知道,这俩孩子,翠菊还好,细细地给她讲讲道理,她多半儿会听;英堇这丫头就难了,她太有主意,我怕越说她越偏那样,就更不好了,所以找你要主意呢。”“要不然这样?”团座沉吟了一下。

“咋样?”太太有些迫不及待。“你先别急着管她们。”

“不急?要是在咱自己家,也就罢了,我还真不急,可咱们是给人家做事,住在人家呀,我是怕闹出啥笑话来,多不好意思。一时半会儿,倒闹不出啥事儿来,可出点子笑话,咱当大人的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是是。我说先不管也就是说,不马上管。太太不是跟你说了嘛,她们虽是女孩儿,也该读书,这几天忙,明儿我就抽空给她们找学校,赶紧的把她们送去念书。你想啊,她们见天想着小黑,盯着小黑,也是因为闲着没事干,一上学,她们底子又薄,还不够她们四脚朝天地忙上一阵儿的?这一转移,兴许就没事儿了,何必咱们现在大惊小怪地去管呢?”

“倒也是,要是那时她们还心里总想着那俊小伙儿呢?”“那咱们再好好合计,怎么管。有一点可以放心的是,小黑这孩子很正派,所以不会出啥事的。”“你看人从来不错的。要是那样,将来咱们真把他招了女婿,也是不错的事,就是只能嫁出一个女儿去。”太太笑着说。

“你又想得美。就你这俩丫头,哪个配得上人家孩子?那孩子可不是花架子,他做事勤勉着呢,人也机灵得很,教他点儿啥学得贼快。我看得真真儿的,这么下去,他没准能有个好前程呢。”

“嘿,这我又不爱听了,我闺女也都不差呀,虽不算大美人儿,周正可都是满周正的。”

“是,可惜了,她们俩还都没长过你去,我这爹一点子力也没使上,你在咱那一带方圆多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她们俩就落了个周正,唉!可人家小黑就不只是周正了,人家是英俊,人家是美男子。历来讲的是男才女貌,可你女儿的貌还不如人家男儿的呢。”

“嘿嘿嘿,不是你女儿?你咋越说越没点子志气了?”太太显然不悦。“我说的是大实话。我不像你们娘们家,一说到自己孩子,就剩个好儿了。总得实话实说吧。”“我没说实话?”

“那倒不是,你就是觉得自己的孩子谁都配得上,是不?你这样会误事的。”“咋误事儿呀?”“你心里想得太高,将来高不成,低不就,不误事咋的?”“你今儿还非得说说不行,我倒是咋的心太高了。”“那好,那天你说,你真喜欢大小姐紫婕,要是她能嫁给树青,你就……”“慢着,你不提这事儿我本来想过几天再对你说呢,既然你说这事了,还说这是我不量力,那我可得告诉你了。”“又什么啊?”“那孩子真看上咱们树青了!”

“这都哪儿是哪儿呀。你还真忙,就这么几天,就这么几个孩儿,你一个没落,都安上事儿了,我看你是娘们家闲的。”

“谁说我闲了?就你忙?我一天到晚帮着太太照顾紫婕呢。”“越照顾你就越喜欢,就越想那没边儿的事儿?”“你爱信不信,那还真不是没边的事儿,那是真真的事儿。”“这隔这么远,她怎么会看上他呢?”“照片呀!”太太将有关照片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那也是小孩子的事儿,当不得真的。你别做梦了。人家什么样的家世?咱们能给人家当好差,把这份上好的日子过下去,在这种年头儿,就不错不错的了。”团座话中透着实际。

“是,是,那是第一的事。可要是万一真能……不更好吗?”太太不死心。“说你心高你还不服气,你看人家这家,这闺女,说万里挑一都不够吧。你再看看咱们,俩包袱就上京城来了,你就不比比看看?”“那咋的,咱儿子也是万里挑不出一来的吧?那长相,那出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能比?”“嘿,你还真有的说,闺女算不上美人,就说儿子有出息。好,就算你没瞎说,大小姐紫婕真看上咱树青了,人家张先生和太太知道了又会咋的,你有数吗?”她摇摇头。“那还不得了。我还是这话,咱们本本分分的,把该做的事做好,别的听老天爷安排吧。人家老说,尽人事听天命,就是这个意思。”“这道理我咋不明白,就是心里管不住地想。”“要不然说你是娘们家呢。虽然我还真得说,你比一般的娘们,要强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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