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无涯新主上
走出阴冷、死寂的雍王宫,伯瓒爬进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马车,珠光宝气的车厢外壳,通体檀香紫檀木所构,终日弥散着镇定心神的清香气味,仿佛有一双玉手拂拭着心的伤痕,
精美绝伦的镂雕窗牖被一帘蔚蓝色的绉纱遮挡,将车厢内的寂寥与车外的繁华隔绝,仿佛从来不是一个世界。
然而比起贵气逼人的车厢,真正的瑰宝应该是车前的四匹高头大马,一身枣红色的棕毛,两只如树叶一般的耳朵,黑亮有神的大眼睛似黑珍珠般炯炯有神,浑身壮实的肌肉更显威武非凡。
驷马高车,在礼法森严的九州七国,只有位高权重之人才能乘坐,在雍国也唯有寥寥几人拥有,除了三公也就是大王的几位公子才有这等权利,而伯瓒这四匹马更是大王钦赐,是从原本羌族草原上精选的千里良驹。
为了占领草原,雍国付出了二十万的热血将士,而为了能让草原成为雍国的牧场,其中付出的代价也丝毫不弱。
这四匹宝马就是在大王自己御马苑之中也是鲜有的,可见他对这位御史大夫的恩宠。不过他给伯瓒赐马之时,也未曾想他会用作马车之用,
不知雍王是否发现,赐给无力骑乘之人,宝马,也是一种讽刺。
如今四马出行要归功于哑伯,也只有哑伯这样的马夫,才能降服这四匹桀骜不驯的马王,才能一同驱使。
“哑伯,我们不回府,去无涯阁!”伯瓒声音中透着疲惫,即便是朝堂的激辩也从未给他带来这样的虚弱无力。自从为官之后,他的体力仿佛是无穷无尽般,这也一直是他官道的利器。不过今日……哎!他明白了他并非是个经得起百般折腾的人,他的韧性是有限度的。他也会疲惫。
看明月宫一行,他并没有表面上自在,抽空的是他的精气,他的心。
无涯阁,临渊最负盛名的酒馆,三百年的老店,一直承担着为王室提供贡酒的职责,由于伯瓒的母亲就是无涯阁原掌柜的女儿,所以在伯瓒幼时,就常常在无涯阁中游玩,这里是他为数不多,心中的净土。
“哼哼……”哑伯哼哼了几声,
“无碍,我只是想酒饮微醺,不是借酒消愁,如果酒能解愁,我早已醉生梦死,何必如今。哎!哑伯,我也有十六年没去过那里了,也不敢知道无涯阁的任何消息,不知如今是何人当家做主!一切是否依如初见!。”
既然连祁玥都见过了,自己为什么还要逃避。
有些人因为美好的过去而心若磐石,有些人却会更加痛苦。
伯瓒应该是后者吧,
“啪……”皮鞭抽击半空,爆发出一声雷鸣般的惊骇。四匹良驹随即扬鼻,纷纷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威赫的嘶鸣,下一刻马蹄急踏,轱辘飞转……
……
雍王宫,雍王依旧在灯火下处理着公务,他是一位事事躬亲的王,也是一位任劳任怨的王,或许他是一位好王。
“大王,伯大人已经离开王宫了!”赵公公悄然从殿外来到雍王身旁侍奉。
“是吗?他和明月都说了些什么?”雍王停下了手中的笔,等待竹简上的墨迹干涸,或许是因为处理了太多事务,手指在颤抖吧,
“大王赎罪,伯大人身边的那个老家伙就守在门前,我探听不到什么?”
赵公公此刻心中也是有些战战兢兢,从小就侍奉着自己的主子,他当然熟悉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从不敢恃宠而骄。
而伯瓒和明月夫人从来都是敏感的话题,大王离不开明月夫人,更少不了伯瓒。
雍王没有发怒,而是静静地看着手边的灯火,神色平静得让人可怕,
这或许就是我恐惧伯瓒的原因吧,赵公公心中思索道,他和大王的眼神,有时候,真得太像了。
“啪……”灯火被掐灭。
“随寡人去明月宫!”
“……诺!”赵公公有些迟疑,虽然大王对明月夫人宠爱从未减少,可自从子衿公子出生后,大王就从未留宿明月宫,
当初整个后宫还以为明月夫人失去宠幸了,各种下作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不过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后宫的流言蜚语很快就风平浪静了。
他知道是大王出手了,后宫纷乱更甚朝堂,但雍王强硬干涉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赵公公为什么了解的这么清楚,除了他太监的身份,更因为他从来都是雍王的刀,
……
“小桃,你竟敢拦着大王,难道不怕被车裂吗?”小太监眉头一皱,呵斥着挡在祁玥房前的小桃。
“乐类,狐假虎威的东西,你算什么,竟敢肆无忌惮地在大王和我面前大放厥词,不要命的是你!平日里倒是看不出来,原本以为你老实本分!现在看来还真是容你不得!”小桃是一点不示弱,跪在房前,如同一尊沉重的雕塑,嗯……各种意义上的沉重。
“你……”
“够了!”
这太监吓得噗通一声跪下。
雍王可不是来这里看这里看戏的,面对小桃的无理,他反而和颜悦色道,“寡人是来见明月的,小桃放寡人过去吧?”
雍王可是跟小桃非常熟悉的,他也明白在小桃心中,天大地大,小姐最大,对于自己根本没有多少敬畏,也不需要有多少敬畏。
换做别人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当然没有好下场,不过换做小桃,雍王也发不了脾气。这小桃不但曾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身份特殊到令雍王也尴尬,可能还有些许雍王不肯承认的畏惧。
“小姐,今天累了,如今好不容易睡下,所以大王你就请回吧。这时辰也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小桃知道分寸,但是口气是非常的不客气。
这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不但我家小姐,就是我,也不想看见你,所以你就可以走了,最好不要再来。
这后宫中也就这小桃敢对大王这么不客气,就是明月夫人和王后都不敢如此。
“小桃,寡人就是想看看明月,你就让寡人进去吧,我保证不惊醒她!她的辛苦,我能知道!”雍王竟然在用商量的语气对小桃说话,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尴尬,甚至舍弃了寡人的自称。
“叮……”小桃不说话,只是看着大王。
“小桃……”
“叮……”
“小……哎,罢了!赵毅我们走!”小桃的眼神让雍王受不了,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我家小姐就是因为你才如此痛苦,对于雍王无非是种煎熬。
“诺!”赵毅,也就是赵公公,是一言不发,因为他对这个姑奶奶可是怕极了,他可不想被她抓了小辫子。
雍王在宫女小桃的逼迫下,悻悻然离去,
明月宫外,
“赵毅,刚才那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乐类。”
“寡人以后不想在看见他了,就这种货色都敢安插在明月宫,可笑!”雍王比起刚在的和颜悦色,如今可以用面目可憎来形容,尽管他也恼火小桃的态度,不过真正的怒火却不是小桃撩拨的,
而是后宫越来越不把自己的命令放在眼里,自己的家都管不好,这让雍王的面子往哪里放,怒火似乎引燃了无言的寂寥,诡异的安静,却让空气怒吼着撕扯着黑夜的天幕。
而乐类变成了这愤怒的宣泄点,但是他也不是无辜之人,这后宫中几乎每天都会上演这样相似的场景,可后宫哪有无辜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