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明月夫人上
“哑伯,你说,那应该就是她?那只会骗人的娇弱,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应该的!”
在哑伯的背上,伯瓒之前透露的亲切全无,神色有些诡异,充血的眼眸,时而狰狞,时而兴奋,喜悦与愤恨同时交织在他清秀的脸上,宛若一只暴怒的狮子。
很难想象即便洪水滔天,也能焚香煮酒的御史大夫伯瓒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往日无论多么庄重,危机之事,大都只能从他脸上看到慵懒二字。今日的朝堂争辩算是昙花一现吧。
“唔……”哑伯驻足,回头慈爱地看了一眼伯瓒,自己的老爷。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吗?”伯瓒顷刻之间,平静下来,微微一笑,却这般凛冽刺骨。
哑伯似乎和伯瓒有着特殊的交流方式,即便无言,伯瓒也能知道哑伯心中的想法。
“伯大人留步!”
听到这个熟悉到讨厌的声音,哑伯唯有无奈地转过身子,冷冷地看着来人,虽说十聋九哑,但是哑伯显然是特别的那个。
一个年迈的宦官向他们走来,虽然行动看起来起来十分缓慢,还不时的咳嗽几声,老迈虚弱,好似穿着千斤般铁鞋,但是心细者一观,便能发现其脚步匀称,更似有缩地成寸之能,转息之间已经来到两人面前。
看着来人,哑伯神色顿时严峻起来,如同遇上了天敌的野兽,全身紧绷,一丝神经也不曾放松。
“哑伯,放心,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敢!”伯瓒安抚道,目光却似利箭般锐不可当,
“赵公公,大王有何吩咐?”
伯瓒当然知道面前这位是大王身边的宦官,从小他就认识,他给这阉人的评价是:一个有本事的阉货,伯瓒对他从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和忌惮。
不过哑伯才认识他十二年,就一直相当厌恶他,一是他功力深厚,哑伯认为他是一个威胁,二是只要这位赵公公出现,伯瓒就要不得不和雍王秉烛夜谈了。
拖着残躯、耗费精力去帮助那个人……值得吗?
“大人,这回可不是大王相邀,而是明月夫人邀您明月宫一行!”
赵公公话音未落,就有种周遭寂冷之感,即使自己功力深厚,寒暑不侵,却也如同寒冬腊月忽然降临,他也不得不说面前这个残废的伯瓒,竟然有种让他心悸的感受。
“赵公公,到底怎么回事!明月夫人怎会相邀。”后宫和外臣的联系从来都是禁忌,何况又是明月夫人,伯瓒的脸如寒霜一般,冰冷的不是表情,而是心。
“伯大人,明月夫人想要见您,所以大王才让我来找大人!至于个中缘由,我想大人应该比我清楚。大人,请不要让老奴为难!”
赵公公蹙着眉头解释道,无形的威压从伯瓒身上袭来,那是他最熟悉的,上位者的气息。
“哑伯,走,我们去明月宫!”
哑伯背着伯瓒,稳稳地转过身去,他转身的动作诡异万分,身体竟然不见一丝颤动,如同鬼魅般的飘动,
或许这是哑伯小小的任性,对赵公公的挑衅,仿佛在告诉他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才武道凌绝。
伯瓒的发丝随着微风在空中飘摇着,远远望去,两人的背影融合在一起,仿佛一位饱经风霜的驼背老人,孤独、寂寥……
……
明月宫,乃是雍王的夫人,丞相之女,明月夫人祁玥的宫殿,是雍王在她入宫之前,特意为她所建,对这明月夫人,雍王可谓是宠幸到极点。
不过宠冠后宫的明月夫人,此刻却有些神色慌乱,不知所措,两只玉手不断地揉搓着衣角,慌张的样子,哪有平日的端庄沉稳。
即便她在后宫中地位斐然,但是此刻她的心情却比将出阁的少女,来得还要忐忑。
“小姐,这里明月宫,不是无涯阁。”
在这雍王宫还依旧称呼祁玥,小姐的,唯有从她小时候一直陪伴左右的贴身侍女——小桃。
如果不是有小桃的陪伴帮助,祁玥就是再受大王宠爱,一开始也很难在后宫生存下去,
“是啊,这里是明月宫。”明月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少有的苦涩,“小桃,我是不是做错了,明明知道不应该的。可是我无法,无法舍弃这难得的机会!如果放弃了,可能,我再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小桃怜爱地看着自家小姐脸上的憔悴,用自己肉嘟嘟的双手,握住她有些发凉的玉手,上天为什么要对苦命的小姐这么的不公平。
“小姐,小桃不会说话,但是小姐,小桃只知道如果是小姐期望的,小桃什么都愿意做!”
“小桃,谢谢你!”祁玥是真心将小桃当成自己的姐妹看待。
“御史大夫伯瓒到!”
“小姐,他来了!”
“是啊!终于来了!”心中刹那的平静。
……
“小……伯大人,你来了!”祁玥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是难堪,而是已经忘了笑容是什么模样。
伯瓒在哑伯背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从容不迫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其实他这样做,已经逾矩了,但他似乎丝毫不在意会得罪她,这个大王万分宠爱的女人。
“你们都退下,小桃你也一样!”明月夫人的威严,让殿中侍奉的太监和宫女离去,小桃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也是默默离去,
“哑伯,放我下来!”
伯瓒让哑伯将自己放在早已备好的软垫上,然后悄然离开,重新让大门紧闭。
宽敞却有些暗淡的殿中,只剩下祁玥和伯瓒,万物仿佛瞬间沉寂,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当然是祁玥俯视伯瓒了。
显然祁玥也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妥,连忙在主位上跪坐下来,即便离着伯瓒很远,她在臣子面前居然有些拘谨,
无言了许久,寂静得可怕,祁玥已经按捺不住了,明明应该有说不完的话。
“你回来后,我们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这样面对面相见!就我们两个!我都快不记得你的声音了。”
“十二年,我回来临渊已经十二年了!确实很久了。”比起祁玥,伯瓒似乎很是冷静,尽管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主位的那个身影。
“岂止十二年,已经十六年,足足十六年,我们却从未像这样过……!你难道不觉得可笑。”祁玥的声音在颤抖,可何止是声音在颤抖。
“可笑吗,不,正是因为我们足够聪慧、足够幸运,才有这十六年,不是吗?你觉得可笑,我却觉得我很幸运,起码,我们如今不是都好端端地在这里吗?”
伯瓒轻描淡写道,可十六年就能这么轻易地揭过。
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