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说:“你先生会不会做饭?”
“他?他怎么会做饭,跟我们一样,是学校食堂吃惯的人。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干。”
说这话时,她有种讥诮的意味,好像终于能在他所有长处外找到了一个他的弱项。恰恰就是这个弱项的存在,她可以在某种层度超越他了。
动作麻利,一个菜已经装盘了。
无极看着眼睛都直了,好像眼前的方芸并不是方芸,或者,她刚刚认识这个方芸,那做家务的手法简直让她钦佩,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训练自己的。
很快,餐厅里的餐桌上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一桌子的菜肴,还开了瓶红酒,无极并不想喝酒,但是方芸热情劝酒,她自然也挡不住这股子劲,就答应喝点。
方芸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就叫来了她的先生,一脸像是还没睡醒的模样,从卧室里慢吞吞走出来,在房门开合之际,无极匆忙晃了一眼那卧室,对着门是张大床,大红绸缎的床单,上面凌乱不堪,显然刚刚他在里面睡过。
偷瞄一眼后,无极感觉心砰砰直跳,好像因此偷窥到了某种私密一样。她想,哦,这就是他们的卧房。
卧房总是令人浮想联翩的地方。
无极强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这种念头猥琐而肮脏。
无极感觉脸上莫名其妙一阵发烫,赶忙低下头,喝了一大口红酒,酸涩古怪,她毕竟喝不惯红酒。
一家人算是一起吃饭了,方芸坐在她旁边,另一边是妈妈,对面则是她先生。他几乎头都不抬,呼噜呼噜很快就干完了一碗饭,稍稍再添加了些,然后就开始喝鱼汤了。
方芸问他,味道怎么样?
他囫囵回答着,边吃饭,一边还放着电脑在看着什么。
无极这里还刚刚开始品尝各色菜肴,方芸不断夹菜给她,说多吃点,你看你那么瘦,不像我。
方芸是胖了,脸更圆了,在学校时她看上去还是黄黄灰灰的,像个丑小鸭。
无极看着碗里的菜,几乎都来不及吃。
方芸先生很快就从餐桌上撤退下去了,并搬走了电脑,坐到厅里的沙发上去了。无极发现,整个就餐过程中,他们几乎连对视的机会都很少,他总是很专注吃饭,方芸基本上也是不看他。不像以前她和范凡一起吃饭,范凡总会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时她以为每对情人都是这样。眼下,显然方芸和她先生就完全不一样。她奇怪的是,他们居然不那么亲热。
一杯红酒下去,无极感觉有点朦胧了,就表示自己不能再喝了。时钟已经敲过下午两点,她想快点吃完饭。
等好不容离开餐桌时,她感觉食物都快堆到嗓子眼了。她感觉今天晚上什么都不想吃了。一边的方芸依然乐呵呵地看着无极,说:“你以后要经常到我这里来吃饭,我保证养胖你。”
无极苦笑着说:“是啊,今天的量都已经是平时一天的量了。”
“怎么样?不过我觉得今天发挥得不够好,下次做好吃的给你吃。”
她妈妈也悄悄离开了餐桌,她到阳台上去收衣服了。
无极和方芸就坐在那里,东拉西扯地闲聊着,说大学时多么开心,大家晚上回家一起吃泡面,吃校门口的麻辣烫,还有那些已经分离的室友,方芸忽然说:“你知道吗,廖英晨已经回国了。”
无极听闻,吃了一惊,说:“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偶然有次在买东西时,居然就碰见了她,你说巧不巧?我当时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看错了,追上去一看,果真是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国的,当时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我也不好拖着她多说什么,再说,我和她的关系也一般。”她瘪了瘪嘴巴。
无极暗自惊讶,又有点奇怪,她为什么回国都不告知她一声?看来还是有隔阂,无极就默默难过。
她和廖英晨分开已经好多年了,也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模样了?毕竟国外留过学,肯定不一样。忽然想到,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那会不会是男朋友?肯定是了,也是,大家都不小年纪了。时间过得真快,当年儿时的好伙伴,如今快成陌路了。想到这里,无极就莫名黯然起来。
接下去的午宴已经寡淡无味了,无极借口说下午还有事情,就要离开。
虽然方芸母女极力挽留,但是无极心思全乱,想出去一个人走走。
屋外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是SH难得的好天气。走到马路上,无极感觉像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刚才的那些客套,虚假统统可以抛却,不用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自己,不怕说错什么,不用担心自己有没有礼节不周,给人家留下什么坏印象。总之,完全释放了。
在一处拐角,无极还是掏出了手机,上了下QQ,廖英晨并没有登录。她也许都不用这个QQ号码了,因为这个号码里全是大学的同学,如今生活圈子不同了,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不同,朋友总是不经意间一批一批地轮换着。
这个道理,无极自然明白。她悠悠叹了口气,想着,她不想找我,也是有她的原因的。换了是我,也许也会这样。廖英晨和方芸不一样,她内心很桀骜,清高,那个时候,因为范凡的事情,彼此间的隔阂就没消除过,如今隔阂变成了距离,也是常理的事。
无极并不想马上回家,这片区域她很陌生,况且天气这么好,是散步的好机会,肚子里又胀鼓鼓的,需要运动下来消化,就顺着长街慢慢溜达。穿过一条马路,对面有个小型的花鸟市场。无极想到家里的金鱼该买点食物了。就信步逛了过去。
黄昏时,无极正在喂金鱼新的饲料,爸爸来电话问晚上过去吃饭不?
无极就说,晚上想一个人煮点面条。
爸爸说,那么就过来吃呗,还弄啥?
无极说,算了,今天下午走累了,不想动了。
爸爸说,好了,我过来,你别弄面条了,我带饭过来。
无极刚想推脱,爸爸那里已经挂了电话。
无极看着金鱼,快活地游来游去,就捧着茶杯这样看了许久。忽然又来了个电话,无极接起来就说,爸爸,不用了,别那么麻烦了。
那头沉默了片刻,无极感觉有些不对劲,也就沉默了下来,等对方先说话。过了会儿,那头飘来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声音,这个声音几乎都早已从无极的记忆中消失了,如今幽灵般陡然又显现。忽然间,变得这样熟悉。
“嘿,你好啊,无极。还记得我吗?”
是的,无极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