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大张着手臂，剑刃反射着他眼中骇人的光芒，血液横飞间只觉得杀气腾腾，周围的家仆们手持弓箭，显然都排不上用场，狰狞扭曲的脸几乎填满了谭羽的视野。
或许，这样就死了吧，谭羽想着，在战争里，在乱世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尽然如此无力。天纵之才？绝世神童？都是放屁，无论他如何厉害，现在也只是一个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小孩子，所谓英雄，终究是要活到被人敬仰的那一天才算。
嘭。
一声巨响炸裂在谭羽耳边，鲜血溅到他白皙的脸上，瞳孔猛缩，手臂不住的颤抖。
红眼的一剑终究没有劈下，他的身体停在了挥剑的动作上，终于脱力般栽倒下去。
谭羽勉强的站起身子，他终于看到，一支羽箭不偏不倚的刺入了红眼的后脑，半只箭都没入了他的脑中，箭簇从左眼中突出，那双腥红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不在散发着恐怖的气息。看上去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却在刚才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双腿明显的变形了，估计是刚才的一跃毁掉了他的骨头和肌肉，彻底的残掉了。
纵鬼的力量，真的很可怕。
谭羽抬头看向箭来的方向，就在两条街对面，城中四层佛塔的顶部，一个不大的身影冷冷的伫立着。他左脚前踏，问问的踩在瓦片上，右腿勾住房梁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双臂挽着弓箭打开，将角弓拉成满月，明亮的箭簇在月下闪着莹莹光点。
五十步左右的一箭，射得精准狠辣，那一瞬间的破风之声谭羽不会记错，一定是白俊。
嗖，白俊再放一箭，这一次没有射向暴徒，而是擦着白俊的衣服盯紧了地面。
谭羽挥剑一砍，削掉了没入地面的箭簇，拾起木质箭杆仔细的查看了一遍。在箭杆的一侧，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火”字。
“火？火攻？”谭羽想白俊的方向一望，他不知道白俊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但有些东西就像是深刻如骨子里的默契，没有理由，只要相信直觉就能明白对方。
很不讲道理的默契。
“去把猪油拿来！”
谭羽大声喊道，三两个家仆不敢怠慢，飞跑着奔向厨房，不一会就搬来了满满一缸猪油。谭羽走下楼，抄起一个陶碗从缸里盛起一碗猪油，二话不说的泼了出去。
家仆也好女眷也好，见状纷纷抄起碗向外泼去。
然而这战法并没有什么效果，除了让外面的暴徒警觉地熄灭了火把外，连什么有效杀伤都没造成。毕竟，院墙之高，泼出去一碗油，即便能过院墙，也只是淋到了靠近院墙的几人，想泼到街市里？天方夜谭。
“停！”谭羽喝道：“拿陶罐来！”
陶罐一到，谭羽立刻将其装满，随后右手捏住罐口，奋力一甩，将整个罐子扔了出去。
固体的阻力小，几乎没有什么损失的划了一条抛物线甩出了院墙，随后传来碎裂的声音，无疑猪油会洒落一地。
“带着罐子扔！”
墙外一阵噼啪声响，显然油罐已经四处炸开，无疑外面会铺上一层油脂。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火光并没有喷涌起来，外面甚至更加暗淡，只剩下了喊杀声，火光近乎消逝。
他发疯了似的登上二楼，俯瞰着黑暗的世界。
暴徒们早已熄灭了所有的火把，竭力的避免着大火的发生，尽管一地的油脂，却没有引火之物，油貌似只达到了刺激暴徒们的效果。
“准备火箭，快，把外面的油点着！”谭羽喊着，却没有人回答他。
火箭的制备说来容易，木炭和粗布浸过油缠绕在箭矢上，再小心保存。但眼下可没有那个时间，疯狂的暴徒已经在叩门了，很快防线就会崩溃，到哪找火箭？
猛然间，谭羽觉察到了黑暗中的一个光点。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寺庙的尖上，那点光芒就像是一颗星星，映着白俊带着些许笑意的脸庞，一点点的燃烧着。
心有灵犀？貌似真是这么准。
嗖。
一箭破风，火海一片。
大火蔓延了一个时辰，整个街道都“浸泡”在火焰之中，暴徒们挣扎着逃向街口，却只是互相踩踏或是带着一身火焰扩大火势。
偶有人找到一两个水缸，希望用水灭火自救，但他们是不幸的，水花飞溅到燃烧的火油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刺耳的鸣声，在街巷中引发一场又一场爆炸。
水火相生，油火只能被盖灭，用水扑灭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随着火光散去，浓浓硝烟中，一个单薄的身影逐渐显现。
谭羽打发家仆们去搜寻剩下的暴徒，自己提剑走上去，对着白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多谢了。”他说。
白俊没有回答他，走进了才发现，白俊那张被烟熏得焦黑的脸明显的失落着紧咬的嘴唇像是一直忍耐真什么似的。
“借我马。”白俊说道。
“怎么了？”谭羽有些不解，他们明明刚从危机中活着走出。
“借我马。”白俊增大了音调，近乎吼叫。
谭羽皱了皱眉头，看白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想问什么，不问什么，他挣扎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回身吩咐家仆，牵出马来。
白俊一直站在那里，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他背着箭囊，左手持弓，右手握着半截马槊，身上套着一件残缺不全的扎甲，样子就像一个刚受了刺激的逃兵。
其实那一身是白俊二哥的，来清河的一路二哥一直把它们随身带着以防万一，但到了清河就立刻埋掉躲避耳目，还是白俊偷偷藏了起来，没想到用在了这时。
来此的目的？要马的目的？
白俊没有说，其实他的二哥也参与了这场暴动，猩红着双眼野兽一样向着太守府冲去。
攻向太守府的人很多，浩浩荡荡的，白俊非但不能阻挡，甚至不能冲进去，他急切的想问二哥：“这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他没有问的机会，他只能依赖谭羽了。
马很快被牵来，白俊也不多说什么，骑上马，飞奔似的向着太守府的方向奔去。
谭羽叹了口气，回身看了看自己家满目疮痍的宅子和一地焦黑的尸骨，旋即再叹了一口气。
罢了，为君再赴一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