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之上。
天空支离成碎片。
星河重重叠嶂,组成了黑色的幕布。
玉龙藏在后面。
静止不动。
玉龙白色的游须顶着风向后弯曲,龙嘴微微开合喷吐着腥气的龙息。
巨大的龙影透过月光,印在地上勾勒出魁魅魍魉般的阴郁。
夜色下。
九洲格外宁静。
茂密竹林里传来悠扬的琴声。
一个白袍书生盯着棋盘边上的灯花,手里闲敲着一枚黑棋子。
传说这天地是一众生棋局,所有人都是枚棋子,只有破碎虚空的强者才有机会跳出棋局,成为观棋者,亦或是执棋的人。
而跳不出棋局的人,只能被吃,被围,被宰割。
至少现在还没有人跳脱出书生的棋局。
偌大竹林中只有书生一人一棋一浩月。
竹子上有一块儿的蛛网,毒蜘蛛安静的等待猎物的到来。
忽然,一只飞蚊撞在蛛网上。
书生停下手中敲打的动作,向前探身,斟酌不定。
飞蚊一动不动,窃以为这样不会被发现。
蜘蛛仿若察觉到了飞蚊的心思,伸出毛茸茸的蛛爪弹动周身的蛛网。
天空破碎的裂痕,成几何平行向四周蔓延开来,如同棋盘上分割的线。
书生嘴角露出一丝邪异的笑,舒缓,优越,那笑是主宰众生的满足感。
黑子落在棋盘上,落子有声,似竹子被折断时清脆的鸣响。
天幕,应声,崩塌。
玉龙身上出现数条裂痕,在天空之上停滞了一下,又无力的坠落。
厚厚的云层托不住玉龙庞大的身躯,反倒被冲撞出一条缺口,大雨随着缺口缓缓倾泻。
不知撞碎了几座奇峰,也不知砸坏了多少建筑。
轰然一声,玉龙落在一个清幽的山谷中。
......
雨水打在谷口峭壁的青石苔藓上。
顺着岩石的纹路,崖柏之间的缝隙汇聚成一股娟娟溪流。
溪流中耷拉着玉龙的龙须,像是一条水草,随着柔波飘荡。
谷口响起脚步声,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走向玉龙占据半个山谷的头颅。
老人脚穿一双粗布棉鞋,身披青色长褂。
脸上的沟壑流淌着岁月的痕迹,皱纹是年月的沧桑。
让人啧啧称奇的是他手里拿着的一杆长幡。
上书天剑二字,在这黑夜里烨烨生辉。
老人走到龙头之前,玉龙好似有感的睁开眼。
硕大的龙眼照亮了半个山谷。
“安息吧”老人轻轻的抚摸玉龙的头颅“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玉龙眼里面尽是安详的神色,巨大的龙嘴张开。
吐出一团七彩的光球。
缓缓飘在老者面前。
好似解脱。
硕大的龙眼闭上。
闭目,等死。
老人长叹一口气。
手中法诀变换,光华凝聚。
一瞬间看不清变幻了多少个法决,无数个决印凝实成一片光华流转,好似一个古字,又好似一章长篇古决汇成一决。
老人捻决将手指抵到龙头之上。
地上的玉龙。
好似感到了死亡的来临。
身躯翻腾抽搐,好像一条泥泞里的泥鳅。
随着老人手指中光华的黯淡。
玉龙一点一点的安静下来。
老人眼放白光,目穷万里。
好似在寻找什么。
老者迈步凭空闪烁。
出现在一间民房之中。
房屋没有给老人造成任何的阻碍。
老人在婴儿面前停留下来,打量着婴儿。
婴儿好似有感,惺忪的双眼睁了开来。
只看见一道白发老者正在床前。
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脸上露出欣喜。
伸手要去抱。
老人把手里的七彩光球,按在了婴儿的眉心处。
七彩光球嗖的一下却落尽了婴儿的眉心。
消失不见。
婴儿眼睛瞪得大大的。
看看老者,又摸了摸自己的眉头。
却什么都没摸到。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竹林中。
琴声不落。
急雨从竹林的缝隙,砸落在棋盘上,发出嘈嘈声响。
落到灯花之上,噗的一声,冒起一丝水烟。
书生伸手。
正打算收了棋盘之中的被围的白子。
就在光球融进婴儿眉头时。
忽然棋盘上被围的白子消失。
书生眉头一皱,眼中尽是愤怒的神色。
好似想到了什么。
书生抬起头望向一座高耸如天的山峰,冷哼一声。
这一哼。
仿若惊雷平地而起。
茂密竹林一瞬间落光了所有的竹叶,显得萧萧瑟瑟。
蛛网上正准备享受猎物的蜘蛛,一下子爆成了一团浆液。
......
......
“呼......呼......呼”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大汗淋漓的坐了起来。
摸摸自己空荡得眉心,什么都没有摸到,喃喃自语“怎么又做这个梦了。”
岑木从小常常梦见这场光怪陆离的战斗。
梦里的书生老者和玉龙,一次比一次清晰。
甚至他有种感觉的那个婴儿就是自己。
但醒来之后发现那只是个荒诞的梦。
自己还是那个平凡的孤儿。
不是每个孤儿天生都是孤儿的。
岑木的父亲是个落魄书生母亲是个贵族小姐。
私奔后有了岑木,只是后来疾病缠身的两人双双离去。
扔下岑木一个人,靠卖字画为生。
收拾好摆摊用的宣纸毛笔还有砚台。
拿上板凳背上桌板。
岑木觉的平淡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其实。
这一天注定不会平淡。
青山镇镇如其名,坐落在一片青山之中。
小镇在青山里,好似一扁舟飘荡在碧波之上。
岑木觉得,这青山镇与其叫青山镇,倒不如叫青舟镇。
摆好摊位像往常一样。
在字摊后找了几块儿青石板
吃力的搬过来垫在矮凳子下面。
这样应该会显得自己高一些,也容易被路过的人看到。
果不其然,一个穿鸦色长袍的人在书摊前停下。
“先生想要什么字”岑木连忙摆好宣纸开始墨砚。
却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天、机。”
一抬头。
赫然是梦里的鬓白老人。
手里执着一杆长幡,上书天剑二字。
岑木愣住了,难道说那不是一个梦?
老人看着岑木微微一笑“我没钱给你,但可以给你卜一卦。”
岑木收很快又低下头来,继续墨砚。
一圈又一圈一如同磨平了他纷乱的思绪。
“我不要卜卦”岑木平静的看着老人开口道“我要你解一个梦。”
老人闻声,看着岑木泰然自若的眼神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好。”
岑木轻轻拿起墨锭,在砚台中着画圆。
直至砚台磨满了香气,岑木才取出一杆长康湘笔。
蘸了蘸研墨,居然是闭目起来。
闭上眼睛梦里的天空支离破碎,星罗棋布的繁星和长长的裂隙。
岑木胸中已然有数。
眉宇之间尽是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的豪迈和自信。
笔落宣纸的一瞬间,好似龙蛇游走,骏马脱缰,蛟龙入水。
挥毫泼墨之下跌宕遒丽、姿态横生。
天剑二字犹如墨水泼洒出的天地巨网,恢弘大气。
“好、好、好字,好一个天剑,不愧是浩然正体”老者目光炯炯仿若看到了久远的往事“若是我幡上无字,定让你代劳。”
“老先生”岑木抬头看了一眼老人,眉清目秀的脸上眼神清澈。放好湘笔,岑木将字画吹整,递给老人“既是尚可,还请老先生一解。”
老人手一接触纸张,也不知从何出去了,纸张凭空消失不见。手中长幡一抖居然是直接插入青石板中。
一时间两人好似与世界隔绝开来。
“天地如棋局,众生为子,一长一消,天地棋局本是一天宝,后来器灵走火入魔意图取天地而代之。”
老人目光深邃,缓缓开口“执杀伐无数,无数意图阻止他的强者都在他的手下灰飞烟灭,其中就包括了龙族。”
老人眉头紧蹙“后来玉龙先生与我联手共设下一个陷阱,将器灵找了出来,玉龙先生拼死相护,才让我得以将他的元神封在了一个浩然正体的婴儿体内。”
“一个浩然正体的婴儿?”岑木不解。
老者看着岑木的眉心“就是你。”
“我?”岑木惊讶的摸了摸眉心,什么都没有摸到。
“不错”老者一指点在了岑木的眉心,一阵刺痛从岑木眉心传来“就在你身上”
突然岑木渐渐失去的神色,眸子被一双凌厉的双眼取而代之。
天色已经黯淡,昏黄的日光透过云层照在小镇的房顶之上印出一种古朴的陈旧感。
“天剑老头,好手段”岑木眼中甚是择人而噬的目光。
“你已经走火入魔,还不自知”老人眼神坚定看着岑木“这少年乃是浩然正体,我用他做牢笼你夺舍不了他,正好在他身体里慢慢的度化。”
“你就不怕我灭了你的天剑宗,杀光你的所有徒子徒孙”
“我不怕,至少你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离你的恢复还有一段时间。”
“我很快就能恢复,到时候我要屠戮光你的宗门,将你千刀万剐!”
“那等你有那个能力的时候再说吧”天剑老人一指指在岑木的脑袋上。
“我不会放过.......”岑木的眼睛充满恨意,身体慢慢的倾斜倒下去。
不一会又转醒过来,清澈的眸子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岑木,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君子之度,莫被体内的东西所控制,天剑宗的命运,天下苍生的命运就交由你了”老人放在桌子上一个古朴令牌。
“这是我的信物,拿着它去天剑宗修炼,你的体质是浩然正体,今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岑木瘫倒在地,想要起身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人却已拔出旗幡转身离开,随着老人的走动,身影居然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天地之间。
仿若水融入了水里。
这一切那么的不真实。
青石板上一个直插入地的窟窿。
桌子上一个古朴令牌。
原来不是做梦呐。
岑木失去了力气软软的倒下。
身形却在落地之前戛然而止。
本来失去了神色的眼睛。
瞬间变得猩红可怖。
向着天剑老人消失的方向。
嘴角浮上一丝诡秘的笑。
“天剑老头你可太小看我了,天剑宗,我可来了。”
随着声音落下,猩红退去。
岑木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