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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自明朝至今,中国最大的官儿在北京。北京的权力顶峰在紫禁城,这紫禁城中发号施令地方是金銮殿。自明成祖朱棣建北京城,不知有多少次震惊中外的事件在这里发生,不知有多少王公大臣在这里被剥下朝服,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不知有多少条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变成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这种生生死死的场面,殿前的盘龙金柱已经看惯了,殿外台阶旁的石狮子也看惯了。

今天又是这种场面。

两旁的文武百官如木雕泥塑一样,无情地站着,束手旁观。中间跪着一名官员,头上顶带花翎已被除去,那官员拼命地向上磕头,象饿急了的鸡找到了碎米,嘴里不停的哭喊:“皇上,臣罪该万死!皇上,臣罪该万死!”龙书案后坐着一位七十来岁的老皇帝,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面色红润,两眼炯炯有神。老皇帝面沉如水,向身侧的总管太监一挥手,总管太监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恭敬的跪下“喳”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打开案上的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务府总管西宁,赴恰克图采买毛皮山货,经营无方,损失白银一万四千两,大失朕望,斩立决。钦此。”

总管西宁跪爬几步,边磕头边哀求:“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老皇帝冷哼了一声,用手比划了一下砍头的手势,然后闭目养神,再也不理了。总管太监知道圣命不再更改了,大声说道:“武士上殿!”两名金甲武士应声走上大殿。总管西宁当官多年,知道自己这条命已经送掉了九成九了,转眼看站在两侧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面无表情,见死不救。西宁心中好恨:平时一起喝酒,亲得如同一母同胞的兄弟,现在我命在倾刻,对你们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们一个个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屁也不放,真是世态炎凉!

突然他好象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疯狂地爬到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官员脚旁,死命抱着那双穿着精美朝靴的一双脚,道:“和中堂!和大人!您老是皇上的红人,您老救救小的吧!小的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啊!”再看这位中年官员,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岁,但是仍然眉清目秀、俊朗风雅。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当朝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御前大臣和珅。和珅低头看了一眼西宁,西宁的一脸鼻涕、眼泪大半都擦在和珅的裤脚和朝靴上。两人一上一下四目对视。西宁暗想:和珅,你若不肯救我,我就把去年贿赂你两万银子的事捅出去,反正老子要死了,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不好!如果他不承认怎么办?银子上也没写名字,当初送他钱时,也没让写个收据,这空口无凭啊!正在西宁暗自狐疑,和珅抬了抬脚,说道:“西总管,你这样抱着本官的腿,本官一步都走不了,怎么能向圣上求情啊?”

西宁听到这句话,如同将死的人得到长生仙药,喜得心花怒放,急忙放手。和珅一掸衣衫,走出行列,向皇帝乾隆深施一礼。和珅出班求情,众官都是暗自佩服。原来乾隆帝执政四十多年,独断专行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再加上人已经到七十的年纪,更是听不进一句不同的见解。今天乾隆帝已经下了圣旨,那就是再无更改,谁敢为西宁求情,谁就是抗旨不尊,谁就要掉脑袋!乾隆帝是马上皇帝,带过兵,打过仗,死上几千人,眉毛都不皱一下。今天别说是砍西宁一个人的脑袋,就是砍了几十个、几百个脑袋,砍了也就砍了。百官都懂这个道理,求情就是找死啊!和珅敢来,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又都暗挑大指。

乾隆帝向下看了一眼,一脸的不悦。说道:“和珅,你要替这个混蛋说情吗?”和珅垂手而立,恭敬的说道:“回皇上,臣不是替西宁求情。”西宁听到这句,差点儿没背过气。乾隆帝“哦”了一声,道:“和爱卿有什么事吗?”和珅道:“回皇上,臣有本奏。”乾隆帝道:“说来让朕听听。”和珅道:“喳”。

和珅道:“皇上昨天与臣闲聊,说起六下江南,建了行宫六十座,以至国库空虚,内务府的皮货生意,年年亏损。臣回家后,忧心国事,寝食不安。昨夜三更时,臣想出一个办法,既可让国库钱粮充实,又可以惩戒办事不利的官员,还可以赈灾救灾、利国利民。”乾隆帝龙颜大悦,道:“和爱卿,到底是什么好办法?快快说来。”

和珅道:“臣为这个办法取了名字,叫:议罪银。简要来说,就是根据官员犯罪情节的轻重,以多少不一的银子来免除一定的刑罚。”乾隆问道:“这议罪银有什么好处呢?”和珅道:“议罪银好处有二十条,臣归纳一下,共在四个方面。将犯罪官员的钱财收缴国库,可充实国库,也可专门用于防灾赈灾等事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此其一;避免‘赶走吃饱的,换来空腹的’,增加百姓负担,此其二;每一名官员都要经过十年寒窗苦读,才能金榜题名,官员的功名得来不易,能挽救的尽量挽救,此其三;最后,议罪银使贪污受贿的占有与享受目的不能实现,有利于‘从念头上预防腐败’,此其四。”

乾隆边听边点头。忽然,乾隆道:“和爱卿,这西宁恶徒,欠了众多商人的钱不还,让皇家信誉一落千丈,皇家威严损失殆尽!不杀此贼,难消朕心中怒气!”

和珅道:“启禀皇上,人头换不来银子。总管西宁货物损失一万五千两,欠商人的钱款又一万二千两,共计两万七千两。西宁在京城有房产两处,估价六万两,在城西有酒楼一家,折成银两,估价二万两。可让西宁上缴议罪银八万两,除去货物损失和赔偿商人欠款,可上缴国库五万三千两。皇上,不知这样办理,可行否?”乾隆被商人告御状气得火冒三丈,没想到经和珅一办理,不但皮货没损失,商人的欠款还上了,还有大笔银子的进帐。顿时气也平了,说道:“和爱卿,就依你的法子……”

话未说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快步出班,躬身施礼道:“皇上,议罪银关系重大,万万不可推行啊!”百官侧目一看,原来是先帝托孤老臣、忠勇侯鲁壮图。和珅问道:“鲁侯爷,这议罪银利国利民,是功在千秋,利在百代的好事,请问哪一点使不得?”鲁壮图道:“和大人,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议罪银名字好听,其实就花钱免罪。此令一出,有钱之富商,有权之官吏,谁还把国法放在眼里?同样犯法,有钱人可免死,无钱人就砍头,那我大清律法尊严何在?公平何在?我主万岁!老臣担心,此法一出,我大清江山社稷动荡,百世基业不保啊!”

和珅道:“鲁侯爷,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大清皇帝圣明、百姓安居乐业,大清江山固若金汤,怎么可能社稷动荡,江山不稳?鲁侯爷,难道只有杀人才能保证国法尊严,罚得罪犯倾家荡产就不能显示国法尊严?古代圣主仁主,都是爱民如子,您劝皇上多杀人,是不是要给我主万岁背上一个不仁的骂名?”和珅能言善辩,话里藏刀,言语之中寻找鲁壮图的把柄,要借乾隆皇帝之手,除掉鲁壮图!

果然乾隆帝面色不悦,但看在鲁壮图大半生浴血疆场,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所以强忍怒气并不发作。

鲁壮图对乾隆深施一礼道:“皇上,您老多年不出皇宫,外面的事情,您多半不知。如今自京城到地方,处处官商勾结,房产商操纵房价,米商菜商哄抬物价,百姓一天流汗所得,不够温饱,百姓几十年所得,不够在京城买一间安床之房。千百万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皇上,今天已经到了无商不奸,无官不贪的境地,如再实行议罪银,我大清社稷危在旦夕啊!”。

鲁壮图骂了所有的商人和官员,和珅与众官员一听无不大怒。和珅大声道:“启禀皇上,我朝皇帝圣明贤德,远胜尧舜禹汤;臣子勤于政务,廉洁奉公,两袖清风;百姓生活幸福,安居乐业;我大清疆土辽阔,国力强盛,万国来朝。今天乃是自秦汉以来,我中华国力最强盛的天朝盛世,鲁侯爷却一再讥讽我朝,危言耸听,中伤我明主,诽谤我群臣,诅咒我社稷江山。难道鲁侯爷见我天朝繁荣兴旺、百姓富足安康,便心中不满,非要搅得天下大乱吗?鲁侯爷,你是何居心!”和珅唇枪舌剑,步步紧逼,一席话如一把闪着寒光的钢刀,直刺鲁壮图的心窝!

鲁壮图跪地磕头,白发白须飘动,额头撞地“咚咚”有声,尽力争辩:“万岁!老臣跟随先皇,跟随万岁多年,为大清沤心沥血,只要大清江山永固,老臣何惜这条老命!万岁!今日老臣死不足惜,绝容不得小人专权,祸国殃民!这议罪银制度,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乱我大清律法纲常,动摇我大清万世的根基,万万推行不得啊!”

乾隆帝火冒三丈,连拍御书案,大声喝斥道:“鲁壮图,你,你要气死朕吗?!你口口声声说大清将亡,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乱说!来人!将鲁壮图哄出午门!”两名武士奔过来,架起鲁壮图向殿外走去。鲁壮图人已经在殿外,声音仍然传来:“我大清江山来之不易!几十万满洲勇士的血不能白流!绝不能任由小人误国!”

忠良牢狱死,奸佞福寿长。中国历史往往如此。

乾隆四十五年(1780),议罪银制度正式实行。自此后,大清官吏贪腐成风,可以说无官不贪、无地不贪。一名官员吏部被审查,往往牵出一县甚至一省的官员。官员贪污腐化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和珅一人的家产,竟是清朝一个国家二十年的财政之和!官员们天天在庭台楼阁里花天酒地,而穷苦百姓无钱看病,只有在家悬梁自尽。真应了古诗中的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清王朝的康乾盛世已经走到尽头,农民起义的浪潮正风起云涌,一场声势浩大农民起义,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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