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日月如梭,很快就过去了两年。五岁的方仲永几乎读遍了天下书籍,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史诗经典,无一不精。却没能找到救命的答案。因为野史小说记录的仅仅是超乎凡俗的故事,而正经书更是不提怪力乱神,不涉及魂魄。
他绝望了。
长期伏案,几乎不动,导致他的身体越来越弱,站着需要人扶着,走路需要人抬着。对于别人来说,生不如死,可对他来说,却提供了一个延命的办法。从此,他便减食减量少进水米。说来也怪,身体越弱精神萎靡,他却好受得多了。
老夫妻得知,既担心,又有些安慰,内心充满了矛盾。每天都会问问,在纠结中煎熬。
方仲永自然是报喜瞒忧,他自己明白,这办法坚持不了多久,虽然病症不会爆发,但身体垮塌之日,就是自己丧命之时,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吧。自己左右不了,又何必管他。
他这样想也很有道理,无论谁,知道自己将死,那种可怕的精神压力,恐怕要远比病症带来痛苦大的多得多,所以大多数绝症患者,会被蹂躏的提前死去。因此,患者的亲友大都隐瞒着。
方仲永却是反其道而行,可见这稚嫩的肩膀上,担负着多大的压力呵!
这天,书读尽了,他随手抄起笔来,在纸上学写字。初学者,写的字都是歪歪扭扭,横不平,竖不直。
他也不例外。
为了写好字,他开始苦下功夫。别人练字,要么临,要么摹,他不。整日里就写“一”,练了三个多月,才稍稍好看些。然后开始练写“十”,练了五个多月,继而半年写“广”,九个月写“木”,“心”、“家”、“飞”又练了整整三年。
写字最锻炼集中精神,这样一来,他竟然始终没发病。
他也不愧是个超级天才,练完那七个字之后,掌握了运笔之道,擅长各家书法,并融汇贯通,独创一体。人们常说,字如其人,人如其字,在他身上得到了真正的体现。他的字,笔迹劲力,至瘦不失其肉,笔锋兼备藏露,取名“瘦筋体”,自称“遒劲傲然,可屈铁断金,逸趣霭然,乃意度天成”。当世名儒见了,还说他“自谦过甚”。
之后,他一年作画,落笔栩栩如生;下棋却不需要练,胸中无数的棋谱。
这琴棋书画,他占了三个当世第一。但一提及弹琴,他就皱眉。
他记下无数琴谱,但一面对琴弦就完了,手指不听使唤,常常无名指和小指连了,再不就是食指和中指落错。简单说,他身体协调性非常差,但凡和运动沾边的事项,对他来说,难如登天。因此,他便更加不喜运动。
这也应了那个玄衣客的话。上天赐予了他超强的智慧,却取走了运动的天赋。
常年的苦读,令他身子特别虚弱,瘦的皮包着骨,一阵微风也能吹的他东摇西晃,家里人说话不敢大声,有一次,一个仆人喷嚏声大,将他吓得小便失禁。自此,方家上下都小心翼翼。
二老更加担忧了。仆人们也跟着难过。
这天,方雁卿强拽着仲永出了书房,要去散步。刚出屋门口,仲永就呼吸加快了,望着更远距离的院门,双腿直哆嗦。
方雁卿道:“儿啊!你的学问没的说。只是这身体需要锻炼!出去走一走,别总在屋里猫着。”此时,他已经认为仲永已经治了病,该恢复正常了。有道是生命在于运动,必须让仲永动起来。
方仲永苦苦一笑,东倒西晃地靠住父亲往外艰难地挪着脚步。
仆人们簇拥在周围,有的开路,有的殿后,还有的在左右护持。
这一大群人足有十几号,出了大院,来到村道。
就见路中间躺着一个老赶,刚好把路给挡住了。
若是换做平常,仲永不出来,他们也就都绕开了。这都是方雁卿平常教导有方,仆人们也都素质很高。可今天不行,仲永没法绕非要回去不可。有个护院名叫周仁,最有眼力价,生怕扫了老爷少爷的兴,紧走几步,上前拱手,道:“这位壮士,我家老爷今天带着少爷出去散步,你要是需要帮助,请到班房领钱。还请让开道路。”
那老赶一笑,也不起身,只是摇头道:“我只是要见方老爷。”
这时,方雁卿父子也已经走近了。
那老赶才慢悠悠的站起来,双手自然下垂站定。
大家都仔细打量来者。
就见那人,上身穿一件白不白,黄不黄,布不布,麻不麻的一件短衫,并排骨头纽,显出倒三角形的好身段,宽肩厚背,细腰乍臂;下身穿一件绿不绿,蓝不蓝,绸不绸,缎不缎的一件肥腿裤,小腿绑着灰不灰,褐不褐,非铁非木的绑腿,脚上蹬一双豆包靸鞋,露着脚根。肩上扛着一个土黄色鼓鼓囊囊的包袱,上面写一行小字:别开天地,另创一家。
若是修行的人见了,一定惊讶万分,这人的口气太大了!比写着天下无敌还夸张。
方雁卿等人不懂就里,只是朝那人微微颔首。
那人慌忙一躬到地,道:“拜见方老善人。”
方老爷慌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不知壮士找我何事?”
那人道:“在下奉一位前辈所托,给您老人家送一份礼物,还请笑纳。”
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方形小盒子,递了过去。
方雁卿接过来,微微嵌开一条小缝,往里探瞧。还没等他看清里面是什么,就觉得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周围人都闻到了,顿时精神一振。就连让人搀扶着站立的方仲永也陡然有了力气,挣扎着自己站定。
方雁卿大喜,将盒盖打开,这才看明白,里面是一朵晶莹剔透的花。其形如莲,当真是一尘不染,香气四溢。
布衣人道:“老善人,吃了吧!”
方雁卿赶紧盖好盖子,道:“无功受禄,寝食难安。还请大侠告知,那位前辈高人是谁?”
布衣人道:“这东西叫做万年雪霜,可是我费了老大的力气从别处得来。特地远从千里之外来此,送给老善人的。你善名远播,又与我无冤无仇,大可放心食之。至于那位前辈高人,恕晚辈不敢说出名讳,还请见谅。”
方雁卿呆了呆,拱了拱手道:“如此,还请大侠少待,回到寒舍,必有重报。这般好东西,我却不能独吞。”说着回头走向仲永,将盒子推着道:“来来来,咱爷俩一起享用。”
却听布衣人冷笑道:“只听说方老爷乐善好施,却不想竟如此无知,倒要害死自己的儿子!”
方雁卿吓得立即出了一声冷汗,忙问:“他吃不得吗?”
布衣人摇了摇头,道:“这宝贝强身健体,稳固精神,他?哼哼,雪霜入口立时薨。”
方雁卿抹了抹额头凉汗,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布衣人,见他紫巍巍的脸膛上不带着丝毫的虚假,方面大耳透着憨厚,鼻直口方显得朴实,再不疑有他,揭开盖子,将那花三五口吞下。那花入口即化,味道甘之如饴,甘甜滋味从口腔一直到腹中,旋即肚子里响起咕噜噜的声音。
布衣人拱手道:“恭喜老先生!经年累毒,一朝清除,增福增寿!还请回到家中,准备好如厕。”
方雁卿脸一红,道:“如此,失陪了!请大侠入内一叙。”说着,转身就往院里跑。
布衣人点头道:“正要叨扰。”说着,看了一眼方仲永,点点头。
方仲永被他看了这么一眼,就觉得心神不定,三魂七魄似乎要离窍而去似的,心中惴惴。
周仁赶忙过来招呼:“大侠请随我来。”说着,头前带路,让其他人弄来竹凳,将少爷抬了回去。
到了屋里,仆人献茶,方雁卿才从厕所回来,未进屋,笑声已经传开,见了布衣人,连连拱手,道:“这真是仙丹妙药啊!老夫,老夫,真是生平仅见。”言语吞吐,似乎有些话不便说出口。
布衣人却笑道:“老先生是不是想说,便出来的东西都带着芳香?要知道,这万年雪霜乃是药中圣物,能化毒物为仙丹,百利而无一害。”
他也有些话没方便道出。此时,一些蛆食了方雁卿排出的秽物,已然一个个脱壳化蝶,振翅高飞去了。
方雁卿点点头坐下,吩咐摆宴。
布衣人道谢道:“老先生客气。唔,那前辈曾经嘱咐,叫我捎句口信给仲永兄弟。原话是——行不言,卧不语,得一丹压魄,岂能长久?”说罢,看向方仲永。
方仲永正靠在椅背上,听了这句话,不由得一怔——这说得就是前几年自己被救的过程嘛!惊讶之余,脑子循着惯性,便要对个下联。
不等他开口,布衣人便接道:“还有——缺七情,少六欲,读万卷朽书,难免糊涂。”
方仲永登时懵了。
方雁卿皱着眉咂了半天嘴,插不上话,也自思量:“这话是什么意思?”
布衣人接下来却不言不语了。
三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宴席摆罢。布衣人也不客气,大吃大喝,也端的能吃能喝,斗米盆菜,唏哩呼噜,风卷残云般,不一会儿把那鸡鸭鱼肉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叼签剔牙,笑呵呵看着方仲永。
方仲永吃了几粒米,喝了一口水,便饱了,之后便把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方雁卿也不知如何插言,只好和布衣人谈唠了一会儿闲磕,吩咐仆人奉上些金银珠宝,又布置客房,让他休息。
方仲永浑浑噩噩回到书房,满脑子都是那幅对联。越想越是害怕,心想:“这对子无疑是那老神仙做的,话里话外,都是说我读遍天下书籍,也不可能找到解救自己的良方。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样一急,精神慌乱,便引发了病根,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似是羊角风犯了一般。
方家上上下下吓得不轻,再找那布衣人,却已然不见了。床上空留下那堆财宝,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