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了眼前的两句七言诗,顿时就相信了,赵飞伦确实有这个文才,配得上《春晓》。她一副惊喜、崇拜的眼光看着赵飞伦,还蹦跳了几下,搞得赵飞伦很不好意思,道:“不不,其实,我也不是……呃,这个……”
赵飞伦自从给王捷写了《登鹳雀楼》后,就不想再做这种侵犯版权的事情,但面对着欢快的少女,无法说出口。
丁曼石道:“哎呀,赵参军,你就别谦虚了。还有别的什么诗,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哦,刚才这两句诗,肯定不只两句,别的呢?快说,快说。”
有一个青春、华丽的少女在身边崇拜自己,这根本是无法抗拒的。他正准备把这首诗的另外两句写出,却突然卡住了。忘了。
甚至连诗名都忘了。只记得是王安石写的。
想了想,似乎有“瓜洲”“泊船”等词,但就是无法组成完整的两个句子。
惭愧呀!
他只好说道:“只有这两句,呃——这是信手拈来,我还没有写出完整的一首。”他挠了挠头,“我写另一首诗吧。丁司阶你不要笑话哦。”他一边读,一边写:
“枫桥夜泊,张(继)……哦,不不。”
他差点说出了作者。
“咳咳,呃……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写完后,他又是一阵惭愧。又剽窃了一首诗。他坐在椅中抬不起头。
嗯?怎么没有声音了?
他抬起头,看向丁曼石。却发现丁曼石是目光迷离,口中喃喃自语。
这首诗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他在丁曼石面前挥挥手,轻唤一声。丁曼石这才呼出一口气,道:“哇,太好了,太妙了。月落乌啼霜满天,这意境令人陶醉啊。我抄回去,哦不,你就把这张纸送给我吧。”说罢,也不等赵飞伦同意,就夺去这张纸,吹了吹,小心地折好,放进包包里。随即又从包包里拿出,细细品味。两人的桌子是左右并肩。
赵飞伦道:“行,行。丁司阶,你也喜欢写诗吗?”
丁曼石道:“喜欢啊。不过写得很不好。正好你这个大诗人在,你就给我指点指点……”大贵族之女,肯定文化很高。她犹豫了片刻,露出娇羞之态,“哎呀,不行,不行,我的诗哪里拿得出手啊!”
赵飞伦松了一口气,他哪里会指点别人的诗,说道:“没关系,啊。你可以多读以前学过的诗。前人的很多诗,其实也很不错。熟读唐……哦不……熟读古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
“熟读古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嗯,赵参军真是出口成章啊!有道理。有道理。我就多读,以后自然就能把诗写好了。”
赵飞伦扭了扭脖子,掩饰自己的尴尬,说道:“你读过什么诗?”
丁曼石道:“我喜欢庾子山的诗,呃,比如《昭君辞应诏》。”
庾子山?没听过。赵飞伦惭愧。
丁曼石已开始朗朗读出:
“敛眉光禄塞,还望夫人城。
片片红颜落,双双泪眼生。
冰河牵马渡,雪路抱鞍行。
胡风入骨冷,夜月照心明。
方调琴上曲,变入胡笳声。”
赵飞伦大致听懂了,是描写王昭君出塞的凄苦之情,所以,也随着点头,嗯了几声。
丁曼石沉浸在诗情画意中,过了片刻,又道:“其实,曹子建的《洛神赋》也像诗一样,读起来,仿佛洛神就出现在你面前。”
“哦对对,《洛神赋》我也懂一点,是不错。”赵飞伦笑了。他恰好前不久买了一本古文的书,背了《洛神赋》的一大段。
丁曼石开始吟诵: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迫而察之……”
赵飞伦接下来:“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一口气,把这一整段描写洛神的语句全部背了下来。
丁曼石抚掌道:“哇,赵参军,你好厉害哦。不行,我也得背下来。再抄一遍。”
说罢,她拿起笔,就开始写起来。
赵飞伦站起身,走到她旁边看。丁曼石的身姿挺拔优雅,字也写得很好。
这是一篇赋,丁曼石写的时候不像诗那样每一句分行,是一连串写下来。
他道:“丁司阶,加上标点符号,会不会更好看一点?”
“标点符号?是什么?”
赵飞伦为了不让别人感觉他特殊,所以此前一直没有写标点符号,这时情不自禁透露了出来。他伸手示意,要拿笔。丁曼石把笔递给了他。指掌触碰,这一次丁曼石没有回避。
赵飞伦在“曰”的后面加上了冒号和引号,“也”的后面加上了逗号。
丁曼石把头一偏,又是惊喜道:“对哦,对哦。这样一看,确实更清楚了。你真是大才啊。我该叫你赵先生了。”青春烂漫的样子。
赵飞伦道:“嘿嘿!不用,不用。”把笔还给她。两人的指掌再次触碰,丁曼石还是没有回避。赵飞伦感到:她的手温润如玉。
他的心“咚”地跳了一下,如同初见。
丁曼石照着样子,给每一句添上逗号。
他俯视着她。窗外的紫荆花盛开,数尺春色映照着她,让她的肌肤泛出一层荧光。一阵体香,沁入到他的心脾。
他不禁心神恍惚,脱口说道:“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你说什么?”丁曼石仰首看着他。
“哦,我是说,有的地方,就不写逗号了,是句号。表示一整句话说完了。”
“句号怎么写?”
“就是画一个……”赵飞伦心中一动,道:“我来写吧。”
他不是示意索笔,是直接伸手,握住了丁曼石的手,在纸上写了句号。好大的胆子!
“哦,就是一个小圈。”然后,丁曼石有觉察了,轻轻抽了一下手。
赵飞伦嚇了一跳,连忙把手撒开,然后紧张地观察丁曼石,生怕她生气了。
还好没有!
赵飞伦掩饰着道:“标点符号,还有很多种,表达不同含义。这样吧,我来抄一遍《洛神赋》,把标点符号都写出来,明天给你看。”
丁曼石笑道:“好啊,好啊。”两眼钦慕地看着他。
第二天,赵飞伦把抄好的《洛神赋》给了丁曼石。丁曼石细细看下来,不时欢喜点头。丁曼石小心收好后,又要赵飞伦写诗。赵飞伦差一点就说好了,可他没有说出,摇头拒绝。
他本来对于剽窃古人作品是很为难的,只是当初在偶像唐太宗面前,才情不自禁写了两首。自从当了这个参军后,就打定主意,再不能这么做了。
丁曼石软语央求,他都摇头。几天下来都是这样。惹得丁曼石不时地嘟嘴赌气。
**********************************
这天下班时,丁曼石起身出门,赵飞伦目送着她出去。自从那天心跳后,他就情不自禁有了这个习惯。
丁曼石突然返身,看向他。
赵飞伦慌得连忙垂下头,吓得心砰砰跳。然后,他感觉她向自己走来,还跺了一下脚。完了,完了,让她发现了!她肯定生气了,要骂我了。
他的腿几乎要抽筋了。
丁曼石道:“赵参军——赵先生——你就再给我写一首诗吧。”
啊,原来不是来骂我,赵飞伦如获大赦,脱口而出:“好的,好的。呵呵!”一笑。
丁曼石顿时“噢”的一声,又高兴起来。赵飞伦这才发觉失言,但已无法改口,只好写了一首杜牧的《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丁曼石再次惊喜,把诗收进包里,激动地握了一下赵飞伦的手,立刻笑嘻嘻地跑出门。
“飞伦哥,吃饭啦。”王捷边喊边往办公室走,见此情形,顿时脸色一沉。丁曼石则没有在意,点个头,就走了。
赵飞伦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到底是“白云深处”还是“白云生处”?拍了一下脑子,愧对语文老师。
再过一天,丁曼石又这样,磨来磨去地逼他写了,李煜的《虞美人》。然后一天是李白的《静夜思》。
就这样,一个月下来,丁曼石几乎把他记忆中的诗词都掏空了。
这时,长安城里又在流传一个消息,太子又获得一个大胜利:灭稽胡。
稽胡是匈奴的遗存,位于陕西和山西的北部,长期侵扰中原,无法消灭,在北魏时期,其首领曾经自称天子。唐朝刚建立时,稽胡出动五万人侵唐,李渊派窦轨将其击退。今年正月,它又侵唐,李渊派太子讨伐它,居然这么快就彻底消灭。【1】
赵飞伦又跳脚,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丁曼石歪着头,嘟着嘴,道:“为什么不可能?我唐国主要就是由,太子带兵打仗的啊!大家都知道啊。”
赵飞伦一滞,随即脸露愁容,道:“怎么连你也知道?可是、可是,我以前听说的不是这样,我们的太子是很、嗯,很……”他实际经历很多,已经说不出口了。
丁曼石大概猜出,应该是不好的话,更加诧异,道:“以前?你以前是什么时候,会听到太子不好?不对呀,你以前不是也打仗吗?应该更了解太子的战功啊。其实不仅是打仗,皇上几乎完全放手,让太子处理军国大务。除非是太子外出,事情紧急,皇上才会偶尔开朝会。否则都是叫官员们,去找太子办事。”
啊——连你也这么说!赵飞伦无语!
又过了几天,东方的消息传来。窦建德去洛阳救援王世充。李世民留李元吉继续攻打洛阳,自己去虎牢关挡住窦建德。
三月,赵飞伦又接到命令,组建医疗队去洛阳前线。他不喜,但只能接受。没想到,丁曼石也要去。赵飞伦感觉不妥,却没有说。丁曼石的事情,不是他能说的,他甚至对此很高兴。
王捷有些不舍,一再叮嘱注意安全。赵飞伦笑笑,现在小姑娘有点像保姆了。
到达前线,赵飞伦才实际体会到,战况很危险了。
窦建德在二月,渡过黄河,攻打一个军阀孟海公,轻松获胜。孟海公投降。此前,兖州的徐圆朗就已经归降于窦,所以夏国在黄河以南的领土不小了。窦建德毫不停留,携带孟海公和徐圆朗的兵力,共十余万人,西进洛阳,一路上是势如破竹,夺取唐军各城池。
李世民在窦建德的攻打下,岌岌可危,完全看不出获胜的样子。【2】这又和历史知识不同,但赵飞伦现在的惊讶已经不那么大了!
参考资料:
【1】《资治通鉴唐纪四》——(武德四年正月)稽胡酋帅刘屳成部落数万,为边寇;辛巳,诏太子建成统诸军讨之。
【2】《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战绩对比——13)灭王世充和窦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