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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云与水

远远地,红尘听见申青铭带着禁卫军赶到的声音,童连带人迎了过去,不知道他会怎样介绍王君逸他们,若是泄露了几人的身份,可就热闹了。

而耳边,云江浔正在讲那段不为人知的往昔。有时候,情感这种东西很奇怪。明明往事已随风,早已无人能够忆起,爱恨这种东西却能够代代相传,仿佛是存在于血液中的本能。

这事要从三百多年前说起,当年区家打开剑阁,带着大韵朝的铁骑进入蜀中,西蜀王举剑自尽而亡,死前呕尽心头之血,诅咒区家人终身飘零异乡,死后亦无法回归故土。然而,西蜀王死了,西蜀王族的血脉却并没有消失。

水,是西蜀王族的姓氏。当年西蜀王死后,他的两个弟弟带着族人各奔东西。

其中一支投降了大韵皇族,在中原安定下来,自此抛却前尘往事,与世无争。他们就是水镜台的先祖。

而另一支,带着族人离开西蜀,进入中原,一路向北,穿过草原,穿过戈壁,穿过沙漠,最终到达一个冰雪世界。这里没有人,只有雪山,连绵不断,无边无际。很幸运,他们在雪山里找到了温泉,很大一片温泉,热腾腾的白色雾气在空中翻腾,犹如天空中纯白的云朵一般,恍若置身仙境。他们在这里定居,利用温泉建了一个美丽的家园。他们将曾经的辉煌刻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然后将那块石头推上了西方那座最高的雪山,推进了雪山之巅那已经死亡的火山口。此后,他们绝口不提曾经,他们改姓氏为云,而他们所建立的那个王国,被称之为云中岛。

云中岛权利最大的人是国主,其次是祭司,剩下的就是护卫队和普通百姓。国主负责管理云中岛的一切政务,而祭祀的地位超脱,主要职责是祈福和祭祀。云中岛的臣民不多,即使过去三百年,人口也不超过五百。然而,云中岛崇文尚武,几乎所有人都是从小就开始习文学武。即使是天资不好的,至少也会识字,会些防身术。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祭司。

云中岛的祭司不会武功。

他们必须学习的是灵音。

灵音在中原已经绝迹,所以很少有人真正了解它。灵音其实本就是巫蛊之术的一种,用于控制灵魂,无论是人,是飞禽,是走兽,还是爬虫。然而,修习灵音有两个条件。

第一,天赋。灵音之所以绝迹江湖,也是因为它对修习之人的天赋要求极高。这种天赋不仅仅是音律,更是灵魂。意志不坚或者心灵晦暗之人,很容易被自己的琴音所影响,陷入心魔。

第二,不得习武。曾经有修习灵音之人,为增大灵音的杀伤力,修习武功,尝试用内力将灵音传得更远。然而,那人之后却再也弹不出灵音。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或许,这世间存在着某种法则,没有人能超出它所设定的界限。即使祭司能用灵音沟通阴阳两界,亦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祭司的宫殿叫做望西楼,位于雪山上的火山口之上,云中岛最高的位置。那是一座十分精美的宫殿,上下两层,内外遍布机关。祭司一般都呆在第二层的阁楼,为云中岛的子民祈福。只有在云中岛有人死亡之时,祭司才会从阁楼上下到第一层的明厅,主持祭祀。

云中岛所有人死亡之后都必须经由祭司主持祭祀之礼,而在祭礼的最后,祭司会打开西楼明厅的地板,将已死之人的尸体沉入火山口。三百多年了,那里的尸骨早该堆积如山,然而,每次打开那火山口,一眼看下去依然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或许,真如代代祭司相传的那样,那里真的是通往阴间的入口。

祭司的继承人是国主挑选的,也是由国主亲自教导的。主要是因为,祭司是不能离开西楼的,而除了死人,其他人也都不能进入望西楼。跟祭司不同,云中岛的国主,必须是文武第一的英杰。而国主在继位之前,必须经过一项考验——前往中原历练。若是十年后能活着归来,就能继承国主之位。

三十年前,十八岁的云江浔成为云中岛国主的继承人,前往中原历练。二十八岁的时候,他回到云中岛,继承了国主之位,在几百个幼童中选中了六岁的云泽漆作为祭司的继承人,传他灵音,授他机关之术。

实际上,国主是不会灵音的,但是,云中岛几乎所有人都通音律精琴艺。国主在教授音律琴艺之后,剩下的,只需将人扔进国主城中的藏书阁既可。

云江浔将云泽漆扔进藏书阁之后,便自云中岛消失了。

而云江浔之所以离开云中岛,是因为他知道了一个秘密,一段被族人遗忘的往事,一份至今仍在延续的仇恨。

那段往事被他们的祖先刻在石头上,扔进了地狱的深渊,然而,那份仇恨却在一代又一代子民的尸骨中沉淀。

三百多年前,西蜀王诅咒区氏终身飘零异乡,死后亦无法回归故土。要将三百年前的诅咒延续下来,必须用西蜀王后人骨血中的怨恨来祭奠。

另外,诅咒毕竟有违天常,施咒之人必遭反噬。呕尽心头之血的诅咒,施咒之人将永失心中挚爱。

所以,祭司在主持祭祀的时候,实际是在延续诅咒;在向神明祈福的时候,实际是在化解诅咒的反噬之力。

仇恨的两端,双方的角力。结束的方式很简单,一方死亡,或者同归于尽。所以,云中岛一直有一支秘密队伍,在中原寻找区氏后人。只要区氏灭亡,诅咒结束,水氏后人就能从反噬之力中解脱。

云江浔重返中原,终于在七年前找到区氏后人——名剑山庄。名剑山庄的欧驭球跟青空是至交,跟武林盟众人的关系颇为要好,自然也是他云江浔的朋友。原本想要解救族人的他不忍心对好友下手,在跟欧驭球谈过之后就离开了。但没曾想他的行踪早就被云中岛的人发现了,云江浔预感到之后立即返回名剑山庄通知欧驭球逃走。但是,最终还是迟来一步,他赶到名剑山庄的时候云中岛的人早已离去。

然而,他却在这里遇见另一个人,一个熟人,一个他非常不想看见的熟人——

水镜台。

当时,水镜台无意中发现云江浔,追着他到了名剑山庄,正巧碰到了云中岛正在洗劫名剑山庄。水镜台救下了欧驭球,也知道了云中岛的阴谋。见云江浔回来了,以为他跟之前那伙人是一起的,拿着剑就要跟他拼命。

云江浔虽然讨厌水镜台,但两人毕竟曾经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所以,为了守住云中岛的秘密,云江浔将他扔进了武当纯阳宫。

之后的几年,云江浔寻找到云中岛在中原的秘密队伍,将其收归己用。云中岛距离中原甚远,通信不便,至今仍未被族人知晓。

云江浔的故事讲完了,红尘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如同一把剑一般,目光远眺,却不知看向何处。良久,她偏头看了看快至中天的太阳,伸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她逆着光线看向青空的方向,问道:“解除诅咒的第三种方法是什么?”

泽漆那么急着回去,肯定是想去解除诅咒。他不可能杀了雪残,更不可能杀光所有的族人,所以,肯定有第三种方法。

“的确有第三种方法。”云江浔点头,轻轻说道,“那是只有祭司才能做到的方法。你知道,精通灵音之人,灵魂必定是纯洁的,能抵抗所有的黑暗和罪恶。祭司的灵魂,能够净化怨恨。怨恨消失,诅咒自解。”

“小尘子,”云江浔转身看向红尘,“今年是二十年之期,五月初五那日,是光明之力最强盛之时,是新一任国主出岛之时,也是新一任祭司上任之际。现在只有你才能阻止他,赶快去找他吧,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小尘子!快去吧!”

红尘听见声音转头——武林盟九大战将不知什么时候都到了,还有水镜台。

“小尘子,去做你想做的事,这里交给我们就好。”王君逸微笑。

“是啊,放心好了,有我们在,雁门关绝不会失守的。”墨明说。

“哼,燕人只要敢来,哥儿几个定让他们有去无回!”路不平的嗓门仍旧很大。

“小尘子,虽然哥哥我不喜欢云中岛,不过……哎!”水镜台摆摆手,“你还是赶紧去吧。不管是洛桑还是雁门关,哥哥都替你守着。”

红尘说:“我们这次可不是打仗,是要救人。”

“小尘子,这世上能解蛊毒的,可不止有灵音。”苏晓挑眉,“小看你苏姑姑的医术啊?”

红尘看着一群人并肩站在城墙之上对自己露出最真心的笑容,不由也笑了,道:“红尘多谢各位叔叔和姑姑。”

红色的身影疏忽远去,如同一星火焰般疾驰在苍茫的天地。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站在城墙之上的众人微微的笑了。

“希望他们不要重蹈父辈的覆辙。”王君逸道。

“小尘子自然是福星高照,就是便宜了姓云的,哼。”水镜台撇嘴。

“阿台,小熙可说过,青空的徒弟和江浔的徒弟是命定姻缘。”苏晓笑道。

“阿台,你跟江浔的私人恩怨,干嘛牵连到人家徒弟身上?你还连带讨厌整个云中岛的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赵涓儿对水镜台翻白眼。

“不是因为小熙的事。”水镜台摆手。

“那是为什么?名剑山庄的事不是误会一场吗?”

“哼,那你问问他,若是区家后人不是欧驭球,或者他云江浔跟欧驭球不是朋友,他当年会怎么做?”水镜台扭头就走。

“水镜台!”云江浔却是喊住了他,“你知道水无心吗?”

水镜台原本不想理会他,但是听见这个名字还是疑惑的转身——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云江浔冷冷地说:“在你弄清楚他是谁之前,别再让我听到从你嘴里说出小熙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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