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水悠悠流,九转冥河送人回。三千青莲绕足生,森然白骨雕方外。
浊世堪堪,红尘扰扰,惹人叹,前尘旧事,不过,一梦中。
这里,是忘川。
人死后魂魄往生之所。我的生意和往常一样,普普通通的茶摊,黄梨木的桌椅,旧的泛黄的桌布平摊在上,周遭干净的异常,未染一丝尘埃。
前面行来一个队伍,天生的敏感让我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怨气,很强烈的怨气,千万人的怨气集聚一身,
负了,天下人?
那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她身边的怨气浓稠的凝结了黑雾。每个往生的人都要来我这老婆子这讨一杯茶喝。
与别人不同,我给她倒了茶,她没喝,倒了。
冥界有自己的规矩,生前身后既往不咎,人都死了再也没有天大的事,一杯孟婆汤便是其中媒介。
没有急急忙忙投入六道轮回中去。
也是那里多枯燥啊,所有人都被世上的欲望左右,换我这老婆子千百年不愿去走一遭。
她玩弄着手中的玉碗说道:“九海蟠龙碗,这么用,当真不值钱吗?”
我觉得好笑,回音,“人死了一切就都不值了。”
愁苦而哀婉的音色,女子眼眸低垂,狭长的眼自带三分风情。尤物,我脑袋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强极则辱,慧极则伤,情深不寿。
世间万物,太过了,都不好。
今天早上翻造物司的薄子时记得是有一个女子身上背负了一个王朝的孽债。
没用的凡人,出了事,只知道往女人身上推。
我抬眼看向她尸躯,礼尚往来,“你,怨吗?”
她玩味泯然,“有何可怨?”
这样一来,看不透把汤茶洒的人难道不是你。
灰色的袍子帽子兜住了我的半边脸,这是我惯用的伎俩,装模作样:“这本来不该是你的宿命,阴差阳错,那么一切怎么做其实,都是你心中的想法。这一切,都是你的孽。”
轮流转手,鸳鸯错配,这是你命中注定的情劫,情就是执念,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是你的命更是天下的命。
她摇动着茶杯注视着翻滚的茶滓,“有些文人酸客还为我写了诗,怕是千年过去我也是遗臭万年的命”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她举杯欲饮,行至唇边,入口一半,却袖风一转将地下洒了个圆,手上用力,玉杯慷锵而碎。
“我,不想忘。”
看着这样一张脸,柳叶眉梢,青丝如瀑,朱唇血染,丹凤狭长,举手投足自带三分媚骨,我是怎么也恼不起来。
想起一桩事情来,她是天字号甲级怨鬼,阎王爷为了她耽误了不少时间才放她往生,有些人,花的时间就少的多了。
“你等人吗?”
“我还有谁可以等?”
“那要看有谁在等你?”
迷惑的眼神“有人?在等我。”
“咯,桥对面,有人。”
她这才算抬头认真看了我一眼,“几个人?”
哟,这桃花债也真够重的,“两个。”
其实我没说,十几年前来着,还有一个指名道姓的说要把她弄死来陪他,鬼差看他的机缘丧尽,好说歹说也不听,恼了,一脚把那男人踹进了畜生道。
气运丧尽的紫微星,落毛的凤凰,还不如去当一只鸡。
感我此言良久立,一边是仁王,一边是武帝。
有了决断,她起身踏上奈何桥,好像忘了什么,冲我一笑。
我知道这个执念,解开了。有人在等你和思念你的地方,就是你应该回去的故乡。
爱,是一味剧毒,也是一枚解药。
编撰往生史的那个鬼官对她偏爱,小到发丝有多少根,大给我们添了多少桩生意,事无巨细。
自从失去了高俨,她的心只剩下漂泊,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在高玮手上,她装疯卖傻忍辱负重,痛不欲生,把这一生的苦痛都给透支了。
宇文邕对她而言,是最后一站的停靠,是烟波江上的湾头,是深林月光的一照。
人啊,站得越高就摔得越狠。
深明大义的人,从未把自己放在高处,以战止战,以暴制暴,也是个奇人。
奈何桥上从远处传来女子柔柔的歌声,凄然又带着几分畅快淋漓!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咦~已报周师入~晋阳!
巧笑~堪知~敌万机~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我不知道,那两个人她会选择谁,有她这份勇气和决断做出选择的人少之又少,比如,当年的我。
我留在这里已逾千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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