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暖气似乎凝聚在全身,像是躺在浮云之上。眼睑干涩酸疼,恍惚迷糊中,有一缕蓝光投进了视线之内。挟带酸疼,眨巴几下,肖望之终于缓缓睁开双眼。他感觉自己应是躺在一个符阵里,被金翅虫刺伤的背部和手臂伤痕竟慢慢在收紧。他侧头微看,一位秀目灰发年轻人端坐在旁,闭目呢喃着,皙白脸上,认真无遗。
“是他!”肖望之心底蹦出二个字,嘴角又微微合起,再往远寻索三分,另一位蓑衣武者双手胸前交合,低头蓄敛,铁棍不离手,抬头远眺眼神凝滞不动,似乎若有所思。
“你可是终于醒啦!”一阵爽朗笑声把他视线收了回来。
肖望之平静地点点头以示应答。
听到声音,单苍人立刻跑过来蹲坐在旁,急切问道:“肖兄弟果真醒了,你已经昏迷有大半日了,幸亏在这里碰到白毛小子,是他把咱们救了又一直替你疗伤,你现在可觉得好些?”
“可不是嘛!”晏渊往后一躺,“耗费了那么多精神,出去之后你可又是欠我一顿饭哦!”肖望之轻轻点头,低头细声道谢!
忽而单苍人叹道:“适才石壁上肖兄弟临危救我,亏江湖中人还称我铁棍茶侠,如今我却连一个小辈都护不了,实是惭愧。”肖望之见此,心着急想连忙解释,可惜一口气提不上来,看来虽是清醒,一时半元气会也还未恢复,只好拼命摇头摆手。
“大叔!你就别担心,有我在他死不了,再说当时看你也筋疲力尽,小望他不会怪你的!不过话说回来,在前大厅里你们咋突然不见了,后又怎么凭空在这窜出来啊?”
“这番话,还应当是我们问你才是!”肖望之咳嗽两声,调气理息,慢慢坐起了身子。趁单苍人把来龙去脉细说时,他探头朝石崖边上看去,边上口子已经被晏渊施符用一种硬质水晶死死封住,但在呈透明状中他还是看到,原本那数以千计急速飞窜的锯齿金翅虫,如今只剩下零星闪金和断续振翅之声。
“他竟是有如此功力!”思忖中,晏渊忽扑哧一笑道:“看你们这一路还真是辛苦,不过俗话说锻炼锻炼乃是好事,这不铁涛籽石在向咱们招手勒!”先前略带紧张的气氛,在晏渊随后解释语中,变得缓和又带点稀奇。原来在前厅时,他被地上石板绊倒后,埋怨跺脚时却发现那几块石板铺垫有异,与周围石板实打实铺砌不同,有碎石的那块用力一跺,竟然会是整块往下陷。好奇心驱使下,他以圆台为轴,发现附近也有六块同样地面掏空的石板。“我当时就想,这会不会是师傅常说的北斗七星图啊?”晏渊虽然是不懂这布阵,却也误打误撞,倒也不负有心人——圆桌上天花板的暗门推开了!
“我发现之后第一时间想找你们,可是没想到中间那扇石门已经关闭了,我总不能坐在那里等死吧,就一个劲地往天花板上跳,向上又走了好几个螺旋梯,一路上竟也没有什么怪物,走着走着就来到这儿了。”晏渊边说不时涨起嘴巴,其余两人听着感觉像是在痴想,几处想咋舌,却又不想争辩什么,只好面面相疑。
“那你刚才说我们已经找到铁涛籽石,这话又如何说起?”肖望之挑眉问道。晏渊伸手一指,顺着方向看去,约前百十米前一处空中高阁梯台处,有一漆黒柚木四方桌,上面确实是有供放着什么,剔透莹泽折射出渗黑亮光面,只可惜还嫌稍远未能仔细看清。
这片地方,没有曲折暗道,没有嶙峋怪石,而是平整出一四方规矩房间,四个角落里摆都设着青铜熏鼎。除后方一高台楼阁,中间还有一条长阔空明大道,两边林立飘帆着十六幅巨帖书法,字字铿锵,落笔开合,收笔宛转,陵里习习微微凉风阵阵过,在薄纸吹折皱褶声中,另有一股深远幽游之境。单苍人陡然站起,往前走了两步,久视凝噎,挺拔身躯仿佛也被这四周灵气所折服,不禁心道:“不愧是老族长,用如此环境来保护铁涛籽石,实为用心良苦!”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这番话虽然没有指明对象,但肖望之脸倒是朝着一旁躺坐着的晏渊。若以他性格,铁涛籽石在前,如同到手糕点佳肴——不费功夫,探手必收。此情此地,不取不拿,不想不念,除非他是在打进一步主意或是前面难坎是他现过不去的。
只是肖望之还是倾向后者的,因为从清醒开始,他就有察觉到,不像先前在底下崖壁礁洞绯晶里,全无符气可言,这间四方阁台器室,这条布满字帖空明大道,充沛着极其强大饱盈的符气,拥有着异常强大的符场,其给人紧迫感不亚于一只巨兽临界,却非凶猛。
问到点上的问题,往往犹如箭穿红圈般,一下就搓紧了内心。晏渊听先前肖望之一问,没有转头面向他,眼珠一转便道:“机关是浮!”
甲符之效,外境三素谓之符场、符纸和咒语,内境为符气、符力和符心,六者为施符必备之要境,相互影响,缺一不可。以其修习类型,又可分为“攻守愈阵唤,净暗幻时念”,前五者只能取二同习,后五者除念外为其附加术别,自成一术一派。而其中若没有施之为法的符场,后续一切即是枉谈。大陆享天时运转,地灵土崛,自披充盈符场。但是日月斗转星移,万物相互共生互损,各处符场自有此消彼长,强弱之分,涉及广至群山绵海,小至斗米寸石。青芜铸陵内,各境地符场不同,物质力量相互抵触为消减,相互融合则为增强。
单苍人一脚踏上前,身子探头往前倾。凝神定视后,竟平缓深吸一口气径直往前走。四方间本是布满强大符场,在与符结界接触的一瞬,他身影面上全身散发着冰绿光丝,流华四溢。身子慢慢腾起,悬浮于半空之中,无拘无重,泻意划躺。如同密闭中之游鱼,半空中之飞羽,蜉蝣之态,似是徜徉在无限臆想中。
余下二人见状,生怕他单独有险,纷至冲进,皆而上浮。
霎时这种脱离陆地无重力之鲜,似乎遮盖了某种欲来之危……
苍梧族老族长,昔日藏阅典籍,刻符以日百千,可说到了一种痴迷之态。百朔年时,几近凭一己之力振兴统一苍梧古族,并封立结界,使其可百年不受外侵之战扰。他平生喜搜集奇珍异宝,然在在铁涛籽石,几近唾手可得之际,又怎会是铺平一条顺毯迎客之路?
虽说游离之感,冲淡了半会应有的危机意识,但三人还是迅速察觉异样——进得去出不来,被困锁在了空明大道里,且能浮游活动之地不过数尺,一旦想往前迈进,就感到前方有无比坚硬的阻挡,像是一块铁墙般,可惜眼前却是一片透明,毫无痕迹可寻。
半盏茶时间过去,晏渊划着略有疲惫,兴致渐渐褪去,便开始嘀咕道:“这不明显是要把人困死在这里陪葬啊?没吃没喝的,想不到铸陵里女鬼铁尸弄不死我,今日却是自己栽在这里安乐等死,大叔你进来时应该阻止我们进来才是,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吃呢!”
“白毛小子不懂事,你以为不进来,还有别的法子拿到铁涛籽石吗?老头子就是要让咱们破掉他的阵法,若是不进来,是查不了端倪,也就别想破阵出去。”单苍人依偎着浮游,如同打坐般,一动不动悬在半空中。他镇静如山,习惯把所有的思考都吞在肚子里。“咱们先别吵,省点力气,看看这两边的巨幅字帖写什么吧!”
经此一提,肖望之顿时犹如鸣钟醒顶,发现确实现在来回受困的距离,恰巧就是第一幅巨帖与第二幅巨帖间之宽距,他极力划到巨帖前,眉眼一提,却认不出字帖之字,非象形非正笔。
“这是苍吾族古字!”巨帖上所写之字,形构复杂,既无完整字构,又非有图型之意,其创造也非流传,通常也只有苍梧族内掌握族秘要领的长者才懂,单苍人来回看了第一段间距的两幅巨字帖,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又觉得字句间并不通顺。
要知道在旧时,这种古字只会被用于苍吾族族谱和符术秘籍,皆因字构难懂,加之没有语气停顿词,理解取决于阅者。因此即便于战时,古籍遗失或遭人抢夺,也不能得知苍吾族最高尚之秘。
单苍人专注至极,肖望之轻声问道:“单大哥对字贴有何头绪?”
“这字帖上写得应是在描述甲符,其中包含着咒语、符纸等,刻写得很详细,可惜我昔日只是在为阅览一些茶经时学过简单几字,并不完全懂其意,不过这字帖上所写极有可能就是破解这符阵方法?”
“反正单大叔你现在大概能读懂多少?”晏渊急问道。
“字形基本架构我倒也认得,但有些语气符号却是得深究,苍吾族古字,语气语意皆由读者自想,若是凭此修习现学现卖,恐怕会有误差,怕弄巧成拙!”肖望之细想下,亦觉得单苍人话有理。一旦修习错误,不仅会改变这里的符场,最怕是施符者消损符气,冲耗内身。
种种情况,仿佛都表明,只有通过修习字帖上语句,才有可能冲破此阵,正当陵里三人在极力思考解破字帖之秘时,这条空明大道里正是在慢慢缩紧,险此刻是必需得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