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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南京

树,树在南京城内城外无边无际地蔓延,树是我在南京里的一个寄托,我在南京灰尘覆盖的土地上行走的时候,树总是在给我牵引,我不知道树是否寂寞,它们离天空那么远,离尘世那么近,有时候我会跟树说说话,嘿,早上好树先生!树当然不会给我任何回应,那几根名符其实的呆木头能摇晃一下它的枝叶我就很感激了。

有人要我讲讲南京的历史,我对那些战争和叛乱,皇帝和土匪几乎一无所知,连民国时期秦淮河畔的名妓苏晓晓我都不感兴趣,南京对我来说顶多是一个我正在活着的地方,我可以讲讲树,我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它忠诚地陪伴着我有一段时间了,它是我朋友,但迟早我们会分别,要么我离开它,要么它在寿终正寝的那一日被人连根劈断。树可能有足够的资格代表了南京的历史,还有可能继续代表南京的未来,我什么都代表不了,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在这个灰尘处处张牙舞爪的地方一天一天地活着。南京被朱元璋霸占了,被孙中山解救了,被蒋介石独立了,被日本大屠杀了,如今南京安静了,但我知道,看不见的战火依然在南京城里硝烟弥漫。

算算年头,我在南京两年有余,我跑遍了南京的街头巷尾,看腻了一场场酒醉灯迷,我相信当多年后的我自己,无论还是否身在南京,当回头看看这不堪回首的两年记忆,肯定会黯然神伤。南京承载了我的梦想,南京也给了我痛彻心肺的打击,南京始终把我当一个外人,不让我驾驭,我内心是个很骄傲的人,我骨子里很要强,但南京作为一个对手跟我干上了,它随便伸出一只魔掌足以遮天盖地,足以让我无法喘息。有时我很痛恨手脚无处伸展的自己,这样的自己真的不是真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渐渐脱离了曾经心比天高的自己,我看着支离破碎的那一地忧伤,我苟延残喘无能为力。南京没有生活,南京只有生计。

我的妹妹潘也是一个我不知道如何去懂的人,她在高中里的成绩名列前茅,她性格冷若冰霜,我经常错觉地认为她是一个不会笑的人,她是一个比曾经的我还高傲的人,无可厚非,她有理由高傲,但她没理由对我也收起了笑容,我经常会想起她笑魇如花对我说,哥哥,你怎么越活越小了。她说她有故事,我说你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故事,但最终我不懂得的她的那些故事导致了我们走向彼岸的最初伏笔,我经常会把她与我留恋南京的具体成因联系在一起,或许最后只有时光才能化解开我们彼此的隔阂,找回曾经亲密无间的情谊,但她始终是我无法舍弃的家人,于是我不能就此一走了之。她的爸爸坤叔是我在南京这个身处异地的唯一亲人,他对我处处伸出援手让我感觉负荷甚重,我不是一个不懂得感激的人,我很少跟他联系,见面的次数也少,可他一直在我心里,只是我的坤叔啊,可能他也是一个不了解我的人,他说我太过文静,不太说话,他不知道我把他当作一个偶像一样崇拜,是我向前奋斗的目标与榜样,但是他的成功光环过于耀眼,气场完全将我压制,于是我在他面前的表现总是谨小慎微,总是手脚全缚,我想告诉他我的雄心壮志,可是终究归根结底我的不成熟或者假装成熟总是让我显得矫揉造作,我想罢了,还是交给时光来说明一切,让时光来证明我活在南京,让时光来证明我是个会长大的孩子。

南京还会被人拍电影我总感觉像是一个滑稽的奇迹,南京规模太小,怨气太重,不比近邻上海的典雅精致,更比不上北京的气势恢宏,南京是一个阴气绵绵唉声叹气的小妇人,虽然它被称之为火炉子城市,但我觉得它的阳光都不够炙烈,烤不****的阴沉。我当初来到南京也是一个奇迹,在未出校门的那会儿我总在考量将来要么去上海,要么去北京,结果坤叔鬼使神差地将我带到了南京,从此我陷进围城,对这个进退不得的地方爱恨交织,我把情感和生命融了进来,但是它把我的理想压制,不得不承认我是个丢失了灵魂的人,我时常会感到真切的彷徨和孤单,然后就会异常想念我那些远在他乡的朋友和兄弟,我的兄弟郭振曾经跟我说回去跟他一起混,不管好与不好,而我对他说等我好了之后他就过来跟我混,我们都知道这些或许是一辈子都难以实现的假想,但如春风一样温暖。还有渐渐在上海风生水起的高志超,他多次叫我过去和他一起,尽管他自己都没有站稳脚跟。我不是在南京没有朋友,我的朋友在南京遍布,但回忆中是将我拉扯进过去的情感,过去的人和事,过去的喜悦和哀伤,回忆在孤单的河流里奋勇挣扎,逆流而上,形影不离,没有人能够替代河流里的那些人。过年的时候和他们见了一次,也只能是那个时候才能相聚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我和高志超是同样的人,即使不交流也能读懂彼此的灵魂,都是爱慕虚荣不想服输,求上进没有门路,可能未来终将辉煌可是现在只能沉默不语。而郭振是一个我时常会很欣赏的人,他比我小,但懂得事不比我少,或许跟他在一起时间久了,有时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然后在一些为人处事令人蛋疼的关卡上变得跟他一样个铞德行,但我也有愧对他的时候,在他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向我求助而我没能伸出援手我无能为力,于我来说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而我也只能期望他谅解,当然,我也知道他会叼着一根烟,把本来就大的嘴巴扯到后脑壳去了地笑着说,兄弟,不存在。

所以很多时候我真的想抛开现有的这些琐碎的一切,拍拍屁股离开南京跟他们一起去别的地方闯荡天涯,一起为未来奋斗,至少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开心了。可是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我依然一如继往身处围城之中,并且将继续被围下去,继续看围城里叫不上名的花朵,度过围城里寒冷的冬天,呼吸围城里被灰尘污染的空气,继续和树先生说早安,有人说我是爱南京的,我爱个球,我宁愿甩开赤膊去爱我的湖北,爱我的黄冈,只不过若就此离去,将是代表我输了,那么我将再也找不到翻盘对垒的机会,我将一辈子挺不起腰杆抬不起头颅。

在电视剧《北京爱情故事》里傻根许三多的煽情班长站在北京国贸的楼台上大声呼喊,北京,我来了,我要永远留在这儿,我要扎根在你这里。我想他这句话代表了很多那些在城市如浮萍一样飘离的人们的心声,而我只想说一句更简单的,南京,试试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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