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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12.4 碎片

柯城从阳台出来后发现唐雨棠已经离开沈家,就赶忙下楼跑到了楼下的停车处,却也不见她的身影。因为这地方毕竟是郊区,出租车比较少见,怕唐雨棠在情绪失落之下会索性一个人走回去,所以柯城又立即开着车沿路一阵搜寻,但始终都没有找到唐雨棠。最后不安的柯城将车猛地刹在了路旁,焦躁地拍打了几下面前的方向盘,又按响了车笛肆意发泄着他内心的积郁。而这阵急促的喇叭声就在廖旷的马路上被无限拉长,消音在了依旧躲在住宅区里的唐雨棠的耳边。

唐雨棠了解柯城一定会一路追寻她,甚至想象的到被他找到后将要上演的大致戏码——开始,他会毫不留情地数落她对人性的无知,嘲笑她竟爱上一个那么不靠谱的文艺青年,接着会倾其所能地咒骂李落一番,之后他的态度要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会一边轻抚她的头,一边温柔地告诉她:“没关系,他又不是苏晋,而且不是还有我在吗?”也许说完之后他会立刻把她拥入怀中,给她一个他自以为对她来说向来最坚实的依靠。然而,现在很明显的是,唐雨棠实际并不期待柯城的安慰,那个情景她也只要想想就够了——不过说来,那个情景又何尝不是她自以为的呢?——因而为了避开柯城,唐雨棠在跑到楼下之后就直接躲进了住宅区的小花园里,在那里她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觉得柯城找不到她了,屋里的老同学都走光了,该流的泪也已经流够了,她才走出了花园,走出了住宅区,并在大门口幸运地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可是结果,她还是碰见了回返在住宅区路上寻觅着她的柯城,发现他时已是出租车要与其会车时,她根本来不及闪躲,竟仓皇地眼盯着柯城与自己错过了,而那一刻,唐雨棠倒并不是很确定,她就没有感到一点失望。

至于柯城又怎会在那一刻没有注意到唐雨棠,那是因为他脑子里装着的人早已经换成沈婧姝了。在当时已是第三次回返的那条路上,柯城的来去与其说是为了找寻和等待唐雨棠的出现,不如说是因为沈婧姝的一番话,他已在沉迷得不知去向。

原来,在柯城发现阳台上的那两人之后,在他转身马上就要离开沈婧姝的卧室时,沈婧姝却叫住了他,那声音不大但是蕴藏的力量足以稳稳地套牢他的脚步,任他不能前行却也无法回身,只由得背向她,听完了她这晚对他讲出的最动情的话:“柯城,不管你现在是怎么看待我当初的选择的,也不管什么如果、什么假如,我只希望你早晚能清楚一点,其实我走不走,今天的你都一样会是唐雨棠的未婚夫,这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你是那个总也长不大的柯城,你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承认你有多么依赖你的父母,但事实就是那样,你不承认也没有用,而且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没觉得,你到现在都在吃他们喂给你的饭吗?不管你爱不爱吃,你都乖乖地吞了下去。我也知道其实你很想活出自我,不想任由你父母摆布,而且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有多想,但如果你不去真正试着走自己想走的路,你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你只会变得越来越软弱,越来越认命!”

而听完沈婧姝那番话,柯城却因为还在一心想着要去安慰唐雨棠,要去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落,当时就没有过多地在意和思考它,沈婧姝话音落后他便即刻续上了断弦,头脑发热地冲出了沈婧姝的卧室。可这阵,唐雨棠似乎已无处可寻,接着,沈婧姝便简直无孔不入地钻进了柯城的脑中,并且很快就取代了唐雨棠占据了柯城所有的思想,这也就使得分了神的柯城在那一刻错过了唐雨棠。

由出租车载进市区后,唐雨棠并没有选择回家,她直接叫司机把她拉到了初中母校操场右上方的街边一处。然后,下了车的唐雨棠双臂抱胸裹着上身,走到了第一次在这里遇到李落时他曾站在的那个位置,也是沈婧姝早晨站在栏杆前的地方,唐雨棠会把这个位置记得尤为准确,全是因为这里正巧对着远处篮球场上唯一的一棵大枫树。

唐雨棠不晓得那棵树的年龄,但在她上学的时候它的枝干就有她跟沈婧姝双手环抱在一起那么粗了,常常有男孩子在它身上撒野般地爬来爬去。而有过那么一天,放学后,淘气的柯城强烈提议要与苏晋比比爬树的本领,开始苏晋因为觉得幼稚说什么都不比,最后是在唐雨棠反反复复的鼓动下,他才同意同柯城较量下,结果苏晋与柯城爬得一样高,唐雨棠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在她心里,优秀的苏晋无所不能,怎么会赢不了只有一堆小聪明的柯城?于是唐雨棠就继续鼓动苏晋爬到更高的地方,可是再向更高处攀爬的苏晋却由于力竭没有抓稳枝干,从树上重重地摔了下来,那时正逢盛夏,穿着单薄的苏晋磕了不少伤,亏着遇事冷静的他在落地前抱住了头部,要不然情况可能会更糟糕。还好跟苏晋一起的另外那三个人当时吓坏的只有唐雨棠一个,站在一边观战的柯城反应最快,苏晋刚有掉下来的趋势,他就跑了过去,可惜差一点就能帮兄弟垫垫后背了,沈婧姝则直接冲到校外打公共电话喊救命去了,只有唐雨棠吓得站在原地一步都动不了,现在想起那天都会让她觉得极为后怕。

那天后来,柯城、唐雨棠、沈婧姝三人带着苏晋打车去了医院,他们到了医院后不久,唐钰德和禹梦烟就到了,接着是刘萱,最后,苏晋的母亲也匆匆走进了病房。唐雨棠看见苏晋母亲的第一眼想到的便是,苏晋长得果然更像他妈妈。苏母一样是个很善良的人,她不但没有责怪那三个闯了祸的孩子,反而还感谢起他们来。原来苏晋从小就跟着打工的父母四处游走,每到一处经常仅有的短暂停留让内向的他与不相熟的孩子根本玩不到一块,所以苏晋从来就没有交到过什么朋友,性格也难免变得有些孤僻,但自从上了初中遇到了那三个活宝后,他就发生了不一般的变化,只是苏晋自己可能还没有察觉到,而苏晋母亲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儿子,她深知向来隐匿感情的苏晋能在放学回家后偶尔提到几个陌生孩子的名字,讲几句和他们之间的趣事,就足以证明他的改变,证明孤单的苏晋也终于开始像其他孩子那样懂得享受友情带来的快乐了。所以,在第一次见到那三个可爱的孩子后,尽管促使这次见面的原因有些叫大人们哭笑不得,但是苏母还是特别得谢谢了他们。

那天,从树上摔下来的苏晋除受了几处很重的皮外伤之外,还被诊断出左肩关节脱臼,坚强的苏晋本只想接受传统的复位治疗,但唐钰德和禹梦烟却强烈建议让他立刻进行手术,这样将来出现后遗症的可能性才会降到最低,并且,他们还提出要承担苏晋手术及手术后住院期间的全部费用。苏母当然也支持让儿子接受最有效的治疗方式,不想因为钱的问题耽误了儿子未来的健康,所以她果断替苏晋做了接受手术治疗的决定,但是所有相关费用她拒绝由唐家掏钱,手头不够的那部分她请求唐钰德从苏晋父亲的工资里帮他们预支出来。结果,苏母的气节感动坏了刘萱,以至她后来忍不住背着苏母偷偷和医院协商了一下,决定费用她付大半,其余的让苏家负担,并由医院出面瞒说是费用的全部。

而当天医院就给苏晋安排了手术,苏晋手术时火热的太阳早已下了山,外面还一直守候着那三个伙伴,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小手术,所以本来都在很镇静地等待着,但最觉愧疚的唐雨棠却还是渐渐呜咽了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也是唐雨棠第一次为了苏晋掉的眼泪吧。见唐雨棠默默地流着眼泪,柯城、沈婧姝两人都不同程度地安慰了她几句,但是他们心里也都知道,他们说再多也抵不过苏晋从手术室出来时的那一个笑容。

手术后的苏晋没到一个礼拜就出院了,万幸他康复的很快,三角巾戴了两个月也拿了下去,他后来左臂的行动看着也一切自如,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至少在他悄然离开前唐雨棠还很确定这点,离开后的这些年,他有没有旧伤复发过,唐雨棠就无从得知了,如此看来,她在这件事上对苏晋的负罪感大概形似一条指数函数曲线——逐渐下降却只能无限趋近于零。

然而,多年后的此时,站在街边望着那棵大枫树的唐雨棠,她脑子中正回忆的实际并非那段青葱岁月,而是从认识李落的那天到她突然不认识李落的这一晚之间,有过的与他相关的一切片段。最后唐雨棠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些片段少得如此可怜,他们在一起过的时间加起来与十年比较,不过她面朝大海时一样的渺小,但也不可否认的是,那些记忆念想起来却也叫人如同面朝大海时一样感到了深远,并且也无论浮现眼前的是波涛,还是粼粼。但却不管她怎样努力回忆,都想不出李落突然变得异常陌生的原因,而如果唐雨棠非要给自己找出一个理由的话,便只能是“他真的并不爱她”了。

在离开那条街后,唐雨棠于张瑶意料之中地躲去了她那里。不过,可算把唐雨棠等来的张瑶却因为唐雨棠的只言片语不说和一脸的淡漠表情,当晚陷进了一片完全悲剧的失眠中。

至于事故的另一主角李落,回到住处后的他内心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回到家后,李落把被淋上了红酒的衬衫脱了下来,上身剩穿一件白色背心的他,露出的手臂肌肉结实有力,而左肩处,虽然并不明显,但确实可见一块小小的疤痕。说来,这道疤还算是他刻意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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