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在一个跟房地产大亨的应酬中，柯哲早已摆脱了萦绕一上午的是非胆怯，恢复到了往日的心安理得。几杯酒过后，他在这官商盘坐的席宴上又开始指点起江山，并在回望朝夕时绝不忘提及他一代元老的功不可没。
“城南那片，你们也知道，过去一到晚上就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街上一盏灯都没有，后来我拿钱把灯全通上了，叫他一夜亮到早晨，跟你们说，这照明好了之后，晚上的治安马上就跟着好起来。”
……
“今年市郊的公路都修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开始装路灯，特别是去机场那条路，到时候必须得一夜通到亮，跟那几个小县镇也都说好了，没钱的话，电费我出。”
……
“再过一阵子得叫人到山里看看有什么好树，到时候载在市郊那几条路上，争取明年夏天的时候把绿化搞上来。”
……
柯哲讲话的时候桌上的人都放着筷子不动，或是中肯地看着他，或是埋首沉思地听着他，这包间里的气氛不算凝重，也不算轻松，就是有点怪里怪气的感觉。这时，柯哲右手边的房产商将柯哲的杯子重新倒满了酒，坐在柯哲对面的一位年轻人就举着酒杯站了起来，“爸，”年轻人正是柯城，“我敬你一杯。”说话时柯城面露微笑。
“你敬我？”儿子的这一举动似乎很出人不意，柯哲脸上的表情随之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对，我敬你，敬你为我们家乡默默做了那么多贡献。”说完柯城就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而柯城的话倒进众人胃里后洄游徘徊了好一番，叫人感觉似乎味道很重，却又尝不出具体的酸甜苦涩来。
“好好，难得儿子夸我一次。”话音落后，席上配合似的发出了一阵各有所思的小声嘻笑，接着柯哲喝下了这杯让他略显尴尬的酒，而酒过千肠肚之后，不但没使柯哲更添醉意，反倒让他清醒了许多，于是这杯酒过后，桌上就再没听到他那些生显浮躁的话语了。
这一众人马从饭店里撤走已是下午两点钟的事。服务生在收拾餐盘时不禁感叹他们残羹之丰富，不过事实上服务生们早就对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了，他们心里都明白，那些客人们的应酬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停车场上，结束了官方式的握手言别的戏码后，柯城与父亲柯哲冷淡辞离了一句，便开车去了母亲的精品店。龚丹霞的店子位于商场一楼，是个独立朝外开放的大型门店，占地面积约八百平方米，而当下还不到皮毛销售的时季，所以看起来店里服务员的人数好像比顾客还多。“您好，欢迎光临。”一跨过警报门，毫无感情声色的电子音在身后响起，奢贵的裘皮衣饰映入眼帘，店内装修得堪比一线城市的名品佳店。
“来啦。”人过中年的女店长向柯城客气地寒暄道。
“嗯。”柯城也以微笑回应。
站在边边角角的那三两个年轻貌美的服务员频频偷瞄起老板娘这个帅气逼人的好儿子。其实她们私底下也不乏经常聊起柯城，不过理所当然的，她们这一举动可以并且应该被冠之为，“人之常情”。
“下午班上没事了，儿子？”坐在柜台后的龚丹霞已经盯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看了半天，柯城进店后她才稍稍抬离了几眼。
柯城走到母亲身旁，发现母亲又跟那些小年轻一样，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光着脚丫裹着瓢鞋。
“妈你多穿点不行吗？今天都降温了，这店门还开着呢。”
“我刚叫她们推开的，流通流通空气，要不然在这里呆久了头都晕。”龚丹霞似乎是刻意趁柯城不注意的时候，又似乎是很自然地就随手将电脑页面全关闭了。
柯城根本没在意母亲的举动，只自顾自地把柜台后面除了母亲坐着的另一把转椅拽了过来，然后坐到了母亲旁边。
“喝酒了吧？”
“怎么知道的？”
“闻出来的。”
听母亲一说，柯城低头闻了闻身上的气味。“我爸非得叫我去。”
“你爸叫你去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应酬，你爸就是想让你多见见世面，再说你在哪吃饭不都一样吗？就跟他去呗，有什么不乐意的？”
柯城知道，在类似这种问题上，他跟他父母没有任何沟通和讨论的必要，因此像往常那样既不表示接受也不表示反对，如同没听见似的，声色不动地拿起桌上的一盒口香糖，取出两粒送入了口中。
“你现在对这个工作还不满意？”看起来龚丹霞对儿子的那份态度是的确不太满意。“啊？儿子，问你话呢，你还想着当老师呢？”
“行了，别说了！”柯城显然烦躁了起来，大概无论是谁，都不该用那种轻藐的声调提及他心里极不愿被碰触的角落吧。“我走了。”说完，他愤懑地把还没嚼过几下的口香糖吐到了垃圾桶里。
“今晚回家吃饭。”
“知道了。”
“别忘了叫上你未婚妻。”
母亲这一句冰凉又意外的话，让还没迈出两步的柯城又立即停驻了下来，然后他若有所思地回身与母亲对视了几秒，再就不做声地离开了。
今次，夜幕还未降临时，由于正是下班时间的交通高峰期，马路上出现了一条条常见的堵塞风景线。在一座高架桥下的停车区里，柯城就坐在车上呆呆地欣赏着眼前属于这座城市的焦躁与不安。车外刮着大风，街道边侧的行人个个裹紧了衣衫，头发都被吹得纷乱不堪。
因为不想听刺耳的车笛声和狂风声，柯城打开了音响，也不知是哪个电台正好放着歌曲，乍听，没听出是谁的歌，旋律有些凄伤，柯城随之调高了音量。
“……如果女人总是等到夜深，无悔付出青春，她就会对你真。
是否女人永远不要多问，她最好永远天真，为她所爱的人……”
听着曲子，柯城的心有种沉甸甸的痛。谁说只有女人懂得一往情深？作为一个铁铮铮的男人，他曾经还为过一个女人不顾所有地飞去大洋彼岸，试图追回被那个女人摒弃的他们的爱情，这难道******不算一往情深？此时此刻他躲在这里黯然神伤又是为了哪个女人？！真正把感情冷眼相看的只是她们女人吧！思忖间，他忽地抓起手机，决定找一些狐朋狗友喝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