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白炽灯忽明忽暗,魏芬坐在魏蓝生的身旁说这说那,说个不停。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想当年。母亲操劳的双手和风吹日晒的脸庞在灯光下无所遁形,再也不复老照片里清新可人的样子。
魏蓝生本就为陆齐那档子事,内心起了褶皱。此刻想到母亲这些年为自己付出的眼泪和汗水,心里的褶皱更难平复了。再加上母亲极力的表现出一副儿子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母亲有什么话都恨不得对自己一吐为快的样子,魏蓝生心里的褶皱仿佛生了尖锐根一样,牢牢的扎在魏蓝生的心上,并划出一个伤口。
我这么对母亲,已经是最大的不孝了,魏蓝生心想。
魏蓝生知道母亲为他付出的太多太多,当天气炎热的他都想躲在树荫下,不想去看书的时候,他的妈妈在街上顶着烈日卖冰棍。多热多难受,都不舍得吃一根。当天冷的他躲在被子里还瑟瑟发抖的时候,他的妈妈在街上披着军大衣,戴着狗皮帽子,手和脸冻得通红的在卖地瓜。这一切为的仅仅是为了供自己读书,让自己能够有个好工作,成家立业。别人家家长辛苦一点,可孩子能有出息,能打一百分,能拿第一名。可是自己的妈妈,明知道孩子是个傻子,还是节省的要命,这也舍不得吃,那也舍不得穿。她总是说,这孩子傻,得多攒点钱,不然以后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魏蓝生也想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多打几个一百分让母亲高兴。可是,他不能!他有他的苦衷。
每一次魏蓝生装傻的时候,每一次考试面对着全会的题目却只能故意答错的时候,他的心都像在滴血一般。让这样爱自己的妈妈付出了那么多汗水和辛劳,却得不到一丝的安慰,还总是被人嘲笑,被人指指点点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自己。他觉得自己不是人,他觉得自己太自私,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
无数个爱和愧疚纠缠着的夜里,魏蓝生早已学会了不发出声音的哭泣方式,也不得不学会让自己的神经对一些事情麻痹。
无视自己母亲对自己的付出。
无视别人对母亲的嘲笑。
无视母亲所受的一切难过和委屈。
这是一件比杀了他还难受的事情,可是他必须学会。因为他怕自己继续沉溺在这样的悲伤之中,无法坚持到那一天的到来。
等到那一天,魏蓝生会告诉他的妈妈,他不是一个傻子,他很有出息。他会有很多的钱,会用余生去照顾她,让她每一天都开心。
可是现在,陆齐的行为让魏蓝生用无数个难眠之夜的眼泪铸造成的盔甲,变得格外的脆弱。
欺负我,来啊,我可以忍。
但是这么欺负我妈,不行。
老子还怕你一个小孩?
魏蓝生下定了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忍不了了。他温柔的看着熟睡在身旁的妈妈,给妈妈盖好被子,自己也睡了。
第二天,魏蓝生照常上课,照常一样的认真听讲,完全无视陆齐等人的嘲笑。
趁下课没人的时候,魏蓝生微笑着对陆齐说,“昨天骂的最难听的人,是你吧?”
“是我啊!怎么了!”陆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午休,我在小树林等你,”魏蓝生说,“只准你一个人来哦。”
“哼,”陆齐白了魏蓝生一眼,“怕你不成。”
中午。
陆齐手臂交叉倚在脑后,嘴里叼着一个狗尾巴草,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小树林。
“怎么,想单挑啊?”没等魏蓝生说话,陆齐便抢先吐了嘴里吧的狗尾草,叫嚣道。
“想和你玩个游戏。”魏蓝生依然微笑着。
“玩呗,怕你啊,什么游戏?”
“我打你一拳,你打我一拳,打到一方认输为止。”
陆齐愣了一下,他早就觉得今天的魏蓝生有些反常,有些诡异,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可是陆齐转念一想,往常欺负他欺负惯了,今天怎么也不能反被他欺负了呀!
陆齐装作不屑的样子,“让你先打我。”
陆齐话音没落,一记重拳就狠狠的砸在了陆齐的肚子上,力气之大,差点没把陆齐打倒在地上。
“我草,来真的呀!”陆齐控制住身体的平衡,也狠狠的打了回去。
就这样来回两下,陆齐的愤怒就早已被疼痛和恐惧取代了。
因为不管陆齐用多大力气回敬魏蓝生,魏蓝生都是一副微笑的样子,仿佛他一点也不疼。
魏蓝生就那样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就好像这不是一个人,是一个死尸,是一个鬼一样。小小年纪的陆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他害怕了。
一个一直以来任他欺负的羊,变成了一只大老虎。
无论陆齐怎么用更大的力气打回去,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然后换来更大的疼痛。这样吃亏的行为,怎么算都不合算。
“我…”陆齐犹豫了一下,“我认输。”
魏蓝生好像没有听清陆齐的话,继续一拳把陆齐打倒在地。
“我认输了!”陆齐高声喊道。
“你认输了?”魏蓝生诧异的看着陆齐,又是狠狠的一拳过去。
“你干嘛呀!我都认输了你还打!”陆齐一边痛苦的呻吟,一边委屈的说道,此时的情景,已经远超出他理解范围了。
“你说认输就认输了?”魏蓝生撅着嘴巴,反问道,“你凭什么呀?”
“我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都不敢惹我妈生气。”魏蓝生说着说着,眼泪就从脸颊滴落。
“你竟然欺负我妈!”魏蓝生又是一拳下去,一边打一边哭。
“你凭什么欺负我妈!你凭什么说认输就认输!”这一刻,魏蓝生憋在心里所有的积攒的痛苦都爆发了出来。
他一拳又一拳的打着,完全丧失了理智一般。陆齐用胳膊护住肚子,魏蓝生就打陆齐的胳膊。等陆齐撤出神来,魏蓝生就一拳一拳的打地上的石头。
他的手砸出血了,却依然不肯停下。
陆齐怕是永远都忘不了这一个画面,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小男孩,哭着用手砸地上的石头。
一拳一拳,他不是再打我吗?怎么又不打我了。
他到底是在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