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尾村有将近两百户，一千多人，即使一家出一个人也没地方装得下，村里开会向来只有有头有脸的少部分人才能参加。
陈飞白是毫无疑问有资格的，在村民们眼中，他是在市里有“关系”的。陈斗也被叫来开会，引发很多人不满，一来他岁数小，二来他家出了两个人。
“都别吵，是我让飞白叫陈斗来的。”太爷爷拍拍桌子，大家渐渐安静，神情仍然是不满。
陈斗坐下，太爷爷拍拍他的手，“陈大海的事，你别怪太爷爷偏着他……”
“我明白的，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陈斗摇头，“村里太穷，经不起折腾。”
对外折腾不起，对内也折腾不起，没有时间也没有钱。
邻里之间的矛盾，当然可以报警、上法院，可是这些都要时间，把时间耗在派出所、法院，地里的农活谁去做？派出所离得近点，他们做的基本和太爷爷一样，调解，真想分出个谁是谁非必须去法院，法院在市里，来回路费也是笔不小的数目，足以让村民们心疼。
狗头金是个特例，这件事上太爷爷的调解是没有道理的，但也因为狗头金的特殊性，陈斗不介意接受太爷爷的“偏心”。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太爷爷欣慰，又是一阵心酸，山尾村太穷了，经不起折腾，可现在他们偏偏要被折腾。
拆迁补偿没有确切的定论，但已经有大致的方案，和陈斗父亲猜的差不多。
村民们从中午一直争吵到晚上，争论的焦点在如何分配补偿款。
有的认为应该集体使用，趁这个机会重新规划，别像现在这样东一块西一块，不好看也影响车辆进出，村里没有轿车，但有拖拉机，很多路段不能通过，必须绕行，很麻烦。
集体使用还有个好处，省钱，剩下的钱可以把路修一修，方便村民出行。
也有的村民认为应该各家拿各家的钱，重新规划他们不反对，规划宅基地的位置就行，集体建房没有必要。各家有各家的情况，有的愿意省点钱房子盖简单点，有的愿意多花些把房子盖漂亮点，而且各家的人口不一样，都按照统一的标准来，不合适。
陈飞白倾向于集体使用，集体建房村里必然有人负责，他不需要费神，可以放心的去干剧组的活。
陈斗早上没吃饭，中午没吃饭，晚上，看意思短时间内还是吃不上饭。
他很饿，盖房子的事也插不上嘴，打算偷偷溜出去吃点东西。
此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二十来岁，很年轻，陪着他的是去市里打探消息的村长，强颜欢笑，在他的另一边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我来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拆迁办的齐河齐主任，负责我们村的拆迁工作。”
年轻的拆迁办主人微微点头，村长接着介绍另一边的中年人，“这位是李平安李先生。”
村民们不明就里，本能的拍手欢迎，脸上疑云密布。看村长的表情，似乎来者不善。
齐河自认是带着善意来的，“市里很重视山尾村的拆迁工作，上午开会一直督促我要尽快完成，同时要让大家满意，更要保证整个流程的安全，包括拆迁时和建成的新房。”
“我以前参与过拆迁工作，理解大家最关心的是什么，就是拆迁补偿问题……”
天色越来越暗，月亮越升越高，大家听得入神，没有人觉得饿，除了陈斗之外。
他很想偷溜出去，被陈飞白瞪了一眼后无奈打消念头，忍着饿昏昏欲睡。
“这怎么能行”“我家也就能分十万块，还要扣掉一万，连房子都盖不起”“我们的拆迁补偿，拆迁办凭什么克扣”
吵闹声一波波，形如海浪，差点将半睡中的陈斗从长凳上掀倒，揉揉眼睛，低声问：“爸，怎么吵起来了？”
齐河谈补偿款的时候，气氛还算和谐，补偿款不多，但大家有心理准备，这不是开发房地产，又有宅基地，够盖新房子就行。可到最后齐河声称要从每家每户的拆迁款中扣除一万块钱，村民们顿时不愿意。
“大家安静下，听我解释，”齐河很无奈，“我知道大家的心情，被扣了钱，谁都不愿意，可我这也是为拆迁的整体安全考虑。”
“拆迁不能只考虑拆的房子，还要考虑建成的房子。受到山尾村附近地形的影响，市里安排的新宅基地不会离的太远，再远你们去地里干活也不方便。开矿需要用到很多大型设备，动静很大，在开采矿石的过程中难免会破坏新房的结构，正规的受国家检测认可的建筑当然不用担心，可你们自己盖得房子有可能达到标准码？”
“还有矿石的运送，现在的货车没有一辆不超载的，对路面破坏非常大。金矿开采完之后，留下的巨大矿坑也是个隐患，需要及时填平。这些哪一样不要花钱？一家出一万，总共也就两百万左右，远远不够，还要向市里申请专项改造资金。”
“大家不要以为吃亏，实际上你们出的钱越多，我才好向市里申请更多的专项改造资金，你们是占便宜了。”
“开发金矿导致破坏房屋结构、破坏道路，产生需要填平的矿坑，由此产生的费用都应该由开发公司承担，凭什么让我们出钱，还是为连影子都没见到的事提前扣钱？”陈斗不忿。
齐河笑眯眯的，没有生气，“你说的是事实，谁破坏谁治理，这也是国家一贯以来的方针。但方针只是方针，具体落实要看对象。开发金矿的是谁？中国黄金集团，央企，中国黄金协会会长单位，世界黄金协会在中国的唯一会员单位，庞然大物，过江猛龙。别说我一个小小的拆迁办主任，就是来海市政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新房墙壁开裂，问他们要钱，他们会给吗？即使肯给，责任鉴定，经过法院判决，拖拖拉拉，一年半载都未必能要到钱。村民怎么办，住在危房里还是搬去别的地方住？两个都不现实。”
“在提出方案之前我就清楚，大家肯定会反对，但我还是提出来了，因为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切切实实为村民们考虑的方案，我相信大家认真的思考后，一定会接受的。”
齐河说的不无道理，但钱交到拆迁办手里，怎么用就是他们说了算，用掉多少也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房屋修葺、道路修整、矿坑填平，两百万是肯定不够的，他们装模作样的弄个几天，说资金用完了，谁又能去查证。
陈斗更担心的是，拆迁办是临时的单位，拆迁工作结束，工作人员各回各单位，两百万的维修资金很可能“不翼而飞”。
村民有的愤然，有的若有所思，齐河流露出胜利的微笑。
“其实还有个备用的方案，”他慢腾腾的说道，与此同时旁边的中年人露出笑容，“现有的方案是将所有可能产生的后果全部由村民们承担，对你们而言负担确实很大，但我们也可以把后果交给别人承担。”
